北京故事_筱禾【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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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孩子怎不听话呢!”老妈好像真急了:“她现在忙的孩子都顾不上管。昨天她还来了呢,放下一大堆东西就走了。”

  我只能挂了电话。

  “有你在这儿就行了!”老太太接着说:“你要有空儿就回来,别我不打电话就看不见你的影儿。以前你和静平每星期都回来看看”

  我无言以对。

  “你要是不愿意一个人回来,两个人一起回来也行。”她又说。

  我诧异地抬头看着老妈。她说话的时候仍专注地洗着小碗里的几只香菇。

  生意是一天比一天难做,虽然最近有几笔进帐,qíng况比以前有所好转,不过我要的是彻底恢复原气。除了必要的应酬,我几乎天天住在“邡庄”。每天忙碌过后,回家冲个澡小睡一会儿。蓝宇下班回来我们或一同出去吃饭或在家里简单的做些饭菜,所有这些好像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几个月来每天和蓝宇住在一起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是踏实更准确。

  那是个风和日暖的周末,蓝宇提议要到外面玩,可我有点困倦,但还是陪他出去。他开车,我们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玩。

  「jīng神点!」他看着哈欠连天的我说。

  「你不知道我老了吗?唱首歌吧,让我jīng神jīng神!」

  「唱什么呢?」他想著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著祖国的大地」他开始高兴地唱。

  「背负著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我也和他愉快地唱著。

  「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向着革命胜利,向全国的解放!!」我们大声地、欢快地、肆无忌惮地唱著然后哈哈大笑。

  我们来到一个北京西面的山上,这里很僻静,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蓝宇枕著我的大腿躺著,他仰望着天:

  「北京的天好像比我们那儿蓝。」他说。

  「美国的天比这可蓝多了。」我说。

  「美国的月亮也比这儿圆,对吧?」他笑话我。

  「不是你哭著喊著要出去的吗?」我也笑他。

  「谁哭著喊著呀?我那是迫不得已。」他笑着说。

  「什么叫迫不得已?」

  「你再闹分手我就离开北京,永远不回来了。」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远处两只灰色的小鸟刚刚落在树枝上。

  「我正想问你呢,我们一齐走好吗?」他接著说。

  「去玩玩还行,长住没兴趣。」

  他又是那样不声不响地躺在我怀里。

  「你那个联系好了?」我问。

  「今年居然来了两个全奖,不过学校都特差。」他笑着说。

  「什么时候走?」我微微一愣,尽量掩饰失落的qíng绪,故作轻松地问。

  好在蓝宇没有看我,仍眼睛望着天空:「我还没去签证呢。」他停顿片刻:「算了!北京也挺好!」他无所谓地又说。

  我隐约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来了,快起来。」我说着急忙推他起来。

  他仍躺在我的怀里:「看你怕的!那有什么?来吧!他肯定打不过我!」他狂傲地笑。

  「要是两个人呢?」我问。

  「不是还有你吗?」

  「要是三个人呢?」我又问。

  「那也不一定是咱俩的对手!」

  「要是很多人呢?」我再次问他。

  「哼!大不了拼个头破血流,鱼死网破!」

  「行!不愧为『华大』的学生,够狂!」我笑着低头看他,他也笑了。

  我欣赏他,他有种我永远都不能具备的勇气。在他的脸上,我看到的绝不仅是一个年轻男子的俊美,还有一种青chūn的夺人心魄的力量。

  我凝视他,他坐了起来,也注视著我,我猛地将他揽入怀中,我们紧紧拥抱我闭上眼睛吻他,他cháo湿的嘴唇贴著我的脸,我们接吻,如同两个初识的恋人般狂热那是我们第二次在室外拥抱、接吻,伴随我们的是明媚的阳光和寂静的群山。

  第三十九章

  金秋的北京凉慡,gān燥,天空更是格外蓝。树叶早已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上,掩盖住光的路面,倒显得饱满、充实。

  清晨,暖融融的太阳照进我们的房间。外面小贩地吆喝声将我和蓝宇吵醒。我们都起晚了,我有个重要的约会生怕错过,蓝宇更是个不喜欢迟到的人,我们匆匆忙忙起chuáng、洗漱,然后各自赶路。临出门时,蓝宇笑着让我亲他,我敷衍了事地吻了他一下。我问要不要送他,他说他打车好了,我们说好晚上我去接他。

  我赶上了那次谈判,而且结果很好,我将大赚一笔。我陈捍东将彻底翻身,那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中午,我高兴地从「大厦」回来,一进门就被刘征拉进办公室,他神qíng紧张、凝重:「你先坐下!」他说着将我按在沙发上。

  「gān什么?」我觉得他很奇怪。

  「捍东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他艰难地说。

  「怎么啦?」我大声地、紧张地问,是不是我妈。

  「蓝宇出车祸了!」

  「…」我张著嘴,不明白他说什么。

  「他乘的那辆出租车和一辆卡车撞了当场就刚才jiāo通队的电话打到这儿。」

  「…」我已是满脸泪水,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捍东!没事吧?!」我隐约听到刘征遥远的声音。

  我像坠入云雾中,轻飘飘的,毫无感觉。我恍惚地跟著刘征来到个什么医院,恍惚地又跟著刘征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进了一个房间,那里面满满地放著许多chuáng,上面盖著白色的单子他们在一个chuáng前停下,打开那白色的被单我看到了,那是一个人的脸,上面全是血污。我笑了!!我知道那是蓝宇,他不是就在这儿吗!我俯下身,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我太熟悉了,那是他的臂膀,只是今天格外僵硬、冰冷。

  我用他最熟悉的目光看他,我看不到那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迷人的双唇,那上面只有模糊一片的黑色血迹那有什么?我知道是他,我不用看都知道。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他!!

  「啊!啊」我的喉咙里发出声音,像个将被掐死的人在挣扎。我感觉有人用力拉我,说「捍东,你冷静点」。滚!!你们这些活著的和死去的人都看着吧!!我再也不用掩饰、隐瞒,我要守在他的身边!!!你们可以当众高歌你们的爱qíng,搂著你们的爱人亲吻,难道我连为我死去的爱人伤心都不行吗?!!我看着他的胸口,那宽阔的胸膛,我曾无数次亲吻、抚摸。

  好像又有人更用力地拉我,滚!!你们是想笑话我吗?笑吧!!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的爱人,我要抱著他,他需要我!我要用力抓紧他,要让他溶化在我的手中他没有死!他一会儿就醒过来,他说过让我今晚去接他!!!对了!他早上让我吻他,他很少这样,他一定是暗示我什么可我却吻得那么不认真我怎么那么愚蠢!!我凑向他的脸,我要在那血ròu模糊的一团上补上那个吻。

  我终于被巨大的力量拉起,离他越来越远我不甘心!!可毫无办法、无能为力…

  第四十章

  北京的秋天再也不是我喜欢的季节,它是那样清冷、萧煞,那冰凉的秋风将一切chuī得dàng然无存。

  当我再次走进蓝宇的小屋,它是那样亲切,又是那么恐怖。桌子上留著他那天早晨扔下的水杯,里面还有没喝完的水。我不敢碰那只杯子我走进房间,屋子里都的他的东西,没有少一样,可为什么它的主人却不回来?chuáng上的被子是叠起来的,我当时对他说别叠了,没时间了,他说他就受不了我的邋遢我顺手拿起chuáng上他换下的衣服,那上面没有他的体温,可留著他的体味。我跌坐在chuáng上,将头深埋在衣服里,我哭了,终于出声地真正地哭出来屋子里回dàng著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无法住在我们的蜗居,更不想回我妈家,一直住在办公室里。以后的一个星期,我神qíng恍惚,体重锐减,并伴随著幻听,总觉得蓝宇在叫我。我每时每刻都觉得蓝宇会出现在我面前,我经常突然回头看是否有什么奇迹的出现。我的jīng神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天,我被老妈qiáng行叫回家,一进家门,我和她打个招呼,连忙来到自己的房间,我不愿意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半睡半醒地躺在chuáng上,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屋门被打开,我妈进来,坐在我的chuáng边,我将眼睛闭上,装作睡觉。我感到母亲的手上下搓摩我的胳膊,就像小时候那样:「小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人死没法儿复生。」我听到老妈哭泣著说,我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可我没做声。

  「我知道你们的事,刘征都告诉我了,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那个孩子是个好人。」她接著说。

  我的眼泪更多的流出来:「您为什么不在他活着的时候说出来呢?!」我心里默默地问。

  两个星期以后,在刘征的提示下,我打电话给蓝宇的父亲,当我告诉他这个噩耗时,我听到电话那边一个老人的痛哭。

  几天后,蓝宇的父亲给我打电话:

  「他没留下什么吗?」那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没有,因为是意外车祸,太突然了,没有遗言。」

  「啊没有遗物吗?」他问。

  「有些衣服、书,您要什么,我给您寄过去。」我想他是要蓝宇的遗物做纪念。

  「噢。」他像是有什么要说。

  我恍然大悟,他可能是要钱。我想到蓝宇应该有笔财产,三十八万美元,可我在他的遗物中没有发现任何单据,除了一个几千块钱的活期存折。

  我无意中问到刘征:「你知道蓝宇把『北欧』的房子卖了吧?」我问。

  「知道」他的声音听着沉重。

  「他那个缺德爹到现在还想著他留下的钱呢!我也不知道他放哪儿了。」

  刘征奇怪地看着我:「他没和你说呀?」

  「说什么?」

  「当时你在监狱时,那钱就用了!」刘征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惊讶地问。

  「蓝宇不让我说,说他告诉你,让你吃一惊。」

  「……」

  「你刚进去的时候,我们都急坏了,蓝宇天天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给毙了呢,后来咱妈总算是找到『李』,可他妈开口就一千万!」

  「你不是说一百万吗?」我问。

  「那是蓝宇说的,我可一直没说是一百万。」

  「可哪有钱呀?我这儿三十多万,老太太哪儿六十多万,管他妈谁借都不行,连你的两个妹妹都说没钱,林静平说是帮忙,可我真向她借,她就推说钱拿不出来也难怪,谁不知道那钱可能就是打水漂儿。蓝宇乾着急没办法,他说他这辈子没觉得钱这么重要过。后来他想起『北欧』的别墅,那是他名下的,可以卖出去,我一个星期就给买了,连家具带那辆车一共才三十八万美元,可那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刘征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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