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回生二回熟,霍星叶第二次上火车也学会了买零食。她把封口撕开的葡萄gān递给老太太,墨镜下的眉眼弯弯:“第一次确实是巧合,第二次也确实是巧合……不过这次是真的。”
楚珣正在翻阅最新的SCIENCE,塑材的封面极富质感。
他手指抚在上面,铁皮车窗上的虚影没来由地抖了一瞬——
“第一次衣服穿得一样可以理解,”老太太在包里摸索半天,终于把眼罩掏了出来,“可第二次你靠在他身上不说,他还亲了你。”
他还亲了自己?
霍星叶怔忪,落在楚珣大腿上的手并指就是一拧。
老太太功成身退,安逸地塞了耳机戴上眼罩……
迎着自家小姑娘神qíng不明似笑非笑的qíng态,楚珣一边顺着她的意故作吃疼,一边反省……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自己好像有必要解释一下:“是你靠在我肩上睡着了,然后你松了点手,握在手上的手机感觉快要掉下去,我侧过去帮你拿,结果你突然就抬了头……”
明明当时有一万个方向躲开,偏偏自己鬼迷心窍,并不想,也并没有。
这些话楚珣对着霍星叶说不出口,只能字字揉碎,化成透出俊颜的绯红。
他喉结滚了滚,小声地说:“可能不是我的锅吧……手机先动的手。”
霍星叶以为自己喜欢楚珣的手,但也抗拒不了他的颜,以为自己喜欢他的清冷,却也无法抵挡他的别扭……
被那副自己知道错了、自己也不想犯错、好像自己又没什么错的表qíng萌到不行……霍星叶一手抽走他腿上的杂志,挡在他脸侧,一手捏着他下巴掰过他的脸,和那双沉静黑眸里的明艳姑娘对视,发笑:“上次不知道,但这次……是我先动的手。”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座位上的杂志悬而微动。
SCIENCE是全球标杆xing的学术期刊,上面每篇文章每个单词都彰显着毫无温度的严谨。
而那些白底黑词上,她的唇软而甜,宛如星河湾值年最后一批盛开的木槿……
花朵大而恣肆,单生叶腋,huáng色星状的细小绒毛覆在花瓣上式微摇颤,风一chuī,你一朵我一朵呼朋引伴,白的,粉的,紫的,融锦而织,曳成一片……
比杨姨更早发现两人的,是院门口欣赏鸟群迁徙的大huáng。
狗狗鼻子灵,眼睛尖,远远瞧见从竹林里走来的两人,撒欢似地奔过去扯楚珣的裤腿,并附赠兴奋地“汪汪汪”。
墙头的大喵跟着蹦下来,接着,门被推开,杨姨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招呼:“还以为你们会晚点到,刚做完午饭,正好进去尝尝豆花,石磨一圈一圈推出来的,比城里餐馆天然,还又绵又嫩。”
“每次过来都麻烦您做这做那的。”霍星叶笑着放开楚珣,挽过杨姨的胳膊进屋,楚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轻车熟路把大包小包堆在杂物桌上,然后,打了一下霍星叶伏桌偷吃香肠的手:“洗洗。”
霍星叶吃疼松手,眼睁睁看着那块香肠从指尖跌落,娇娇地抱怨:“知道啦。”
————
杨叔和杨姨两个人相处,饭桌沉闷无趣。
四方坐满后,话才多了起来。
杨姨先前就瞧见了两人的小动作,见霍星叶把不喜欢的白菜头扔给楚珣也并不意外,左看看星叶,又看看楚珣,贤惠地聊点体己话:“你俩年龄也不小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一出口,就这么……
霍星叶一口汤呛到喉咙连连咳嗽,楚珣一下一下帮她抚背顺气,“怎么这么不小心,”转而语气清淡地答,“合适的时候吧。”
杨姨点点头,等霍星叶把第二口汤喝完了,这才慈祥地接着道:“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霍星叶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聪明地闭嘴。
楚珣面上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qíng,眸底却是浮了点笑意:“合适的时候吧。”
杨姨点头,又问:“那什么是合适的时候呢——”
“你这老太婆怎么这么啰嗦,人小两口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你吧。”杨叔说,“菜都凉了。”
杨姨上一秒连连应好,照顾老头子的bào躁脾气,下一秒,菜还没来得及夹,挂在墙上的红色铁坨便响起——
“叮铃铃”。
“叮铃铃”。
山里电话声音大,杨林略哑的嗓音隔着听筒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
当然,钻在桌下啃骨头的大huáng和大喵并没有停下歪头咧嘴的动作……
杨林问:“你和爸在吃饭吗?”
“在啊,”杨姨高兴道,“我们吃了豆花,腊排骨,煮了香肠和猪心,还炒了盘你最喜欢的小白菜,猜猜看谁来了?”没待对方回答,她便笑着揭开谜底,“是你楚大哥和资助杨森的星叶,你知道吗,他俩在一起了!”
对方没出声,杨姨连连拊掌感叹:“可真好,可真好啊……话说林子你年龄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啊,对了,刚刚听你声音不太对劲?怎么?感冒了?”杨姨关切道,“你这么久不朝家里打电话也不知道爹妈会记挂,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身体……”
天下父母的电话都一样,霍星叶用眼神对楚珣说,你也和我爹妈一样。
楚珣用筷子拨开香肠里的花椒,再夹到她碗里,回以平静的眼神,你就像小孩一样。
霍星叶冲他龇牙做鬼脸,楚珣无奈地笑笑,电话旁,杨姨温柔又慈爱的唠叨还在继续……
“妈,”杨林打断他,突然问,“你知道当年哥是怎么死的吗?”
杨姨楞一瞬,还未回答,电话里继续:“是被人害死的。”
杨叔筷子一松,排骨掉到地上,大片鲜汁淋漓的热ròu引得大huáng大喵两个箭步同时冲去。
楚珣眸光骤然深沉,放下筷子刚站起来,电话里的杨林“呵”了一声:“你知道是被谁害死的吗?”
杨姨唇嗫嚅两下,有些不自然道:“好端端的,你翻这些旧账做什么……感冒了记得去药店买点药吃,多喝热水少吃——”
“就是楚珣和霍星叶。”
第45章 山脉绿
杨姨话音戛然。
楚珣拦电话的手悬在半空。
霍星叶筷子点在柔软的白米饭上。
杨叔手里握着汤勺, 金属凹面在汤汁中勾起涟漪,一层一层dàng开……
空气凝滞不前。
电话里,杨林的讥笑响得异常清晰:“妈, 你知道楚珣除了是南大教授, 还是楚家长子吗?你知道那些花里胡哨的卫视台, 可你知道很多卫视台都有他妈参与控股的吗?财富榜前十唯一一个女人的独子,你觉得他身价是多少?”
杨姨沉默。
“霍星叶也是, 无数大腕追着捧着的红人霍哥儿,好多明星大咖找她画指甲都要提前预约,”杨林问,“你觉得, 人家为什么要抽出那么金贵的时间来山里陪你一个小老太太,还给您画指甲?一画几十万, 你付得起?”
信息量太过庞大……杨姨扯了一下僵硬的唇角,道:“你楚大哥和你哥哥是好朋友,我对他就像对亲儿子一样,星叶也是, 别忘了当初你怎么念的书, 你弟怎么念的书……”
杨姨是个爱gān净的人, 家装整洁,挂电话那堵白漆墙面上更是丁点蜘蛛网都没有。
淡huáng色调如绘着江南屋檐的旧画册般,屋檐下,温婉贤惠的南方女人教导子女的口气语重心长:“林子啊,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还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但楚大哥和星叶对我们家这么好,我们不能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做人不能忘本对吧——”
“可你觉得楚珣为什么放着亿万家财不要,而是守在南大教书,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给你拎东西来不说,一拎就是好几年?”
杨姨一噎,gān涸的唇瓣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电话里“嗤”一声:“行行行,反正楚珣是你亲儿子,我说他是愧疚你说他是qíng谊,我说再多你都只相信楚珣,那么你自己去问问你楚儿子好——”
杨林最后那个“了”字尚未出口,杨姨胸口起起伏伏,“啪”一声挂断电话。
微风过境,屋前的竹林哗哗响作一片,屋后的家雀舒展着羽毛欢快啼鸣。
大huáng和大喵觊觎同一块ròu,磨牙切齿虎视眈眈望着对方,喉咙里“嗷嗷”的闷咽声滚在一片沉寂之中……
杨姨回头,正好看见站在身后的楚珣。
五官出众,气质清朗,可不就是一派温润如玉的形象,怎么会……
她努力想笑,法令纹却弯得分外沉重:“那个……杨林可能说错话让你见笑了,”囿于女人手间的围裙裙角被攥成一团,“你说句不是,杨姨就愿意相信你……林子可能也是在外面听了坏人的话。”
楚珣缓缓垂手,容色淡淡:“不是。”
杨姨怔了一瞬,随即松气般:“我就说不是嘛,怎么可能是你——”
楚珣纤长的眼睫遮得眼睛露不出qíng绪,出口嗓音如帛般,沉,静,不带褶皱:“自始至终……和杨木死因有直接牵连,或者说害死杨木的,只有我,”他搭在霍星叶肩上的手抚了抚,对杨姨道,“与她无关。”
风chuī开了云,阳光便落进屋来,光镀在男人宽厚的身形上,线条从脚跟出发,勒出晦暗不明的影。
“啪嗒”,杨叔手上松力,勺子顺着光洁的瓷面滑到汤里,热汤“咕噜噜”冒出几个敷衍的气泡。
细小的声响被安静放大,大huáng和大喵不知谁先动的手,“喵喵”“汪汪”地互相威愒,扭打成一团滚了出去……
一秒,两秒,三秒。
霍星叶“啪”一下放下筷子,腾身挡在两人中间:“杨姨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杨姨仰视着楚珣,楚珣云淡风轻又礼貌地回望杨姨。
霍星叶打圆场:“霍阙,就我那个堂哥杨姨你知道的,是警察。他之前在重查杨木大哥当年的案子,和我聊说是楚珣要求翻案的,如果真的是楚珣害死了杨木大哥,他就不会要求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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