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病chuáng颤巍巍悬在一根轻透的蚕丝上!
蚕丝连接着山崖两端,丝上,是自己,丝下,是暗不见底的深渊。
深渊中布满丑陋湿滑的藤蔓,而深渊之上,承着两个人的chuáng太重。秒厘间,丝线被压得越来越弯,越拉越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骤然断裂!
chuáng坠。
“糙糙!”
楚珣身下和怀里蓦地一空,跌落深渊之际,下意识抬眼,霍星叶没寻到,却被一片亮人的白光刺了目——
梦醒。
医院,病房,输液管“滴滴答答”,jiāo响出一室热闹……
陌生,gān净,没有霍星叶。
楚珣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探手到病chuángchuáng头柜面上,摸到自己的手机。
第65章 暗锈红
11月17日, 07:50。
怎么就是十七号了,难道自己昏了整整一天?
洪雅的助理拎着早饭进来,迎上男人忖然的目光, 一边将早饭摆在病chuáng旁的小茶几上, 一边解释说:“您学生送您过来的, 后来洪总也过来了,医生说您是之前长期失眠压力大, 前晚受了凉,加上昨早没吃早饭低血糖还qíng绪波动大,所以才会晕倒,洪总听到后, 吩咐给您输了点安眠药,吊了一天水, ”助理回头,礼貌xing打量他一下,笑道,“气色好很多了。”
楚珣后背浸着层做完噩梦未散的寒意, 抿着唇角“嗯”一声。
助理习惯了这位大少爷的清冷, 也不恼, 自顾自道:“医生说最早明天可以出院,学校那边您助教已经请过假了,chuáng头柜上的药是一天三次,饭前吃,”助理从西装口袋里把金属筷子汤勺摸出来放在餐盒上, “需要我帮您倒水吗?”
“不用了。”楚珣道了声谢,放下手机,翻身下chuáng,走到窗边。
条纹容易显瘦,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着男人高大的身形,更是烘出他风骨清俊,如玉的指节抽落窗阀,大片朝晖便顺着他淡泊的面容剪在身后的地板上。
颀长,清雅,裹着一缕明亮的颓丧。
助理喉咙动了动,想到自己今天的使命,站到楚珣身后,状似无意地开口:“洪总接了个人物访谈,和节目组在沟通,导演提出让您出镜头,就几秒钟的简短介绍,您看可以吗?”
楚珣微侧着身子靠在窗边的墙上,目光落至窗外的钢筋森林:“不可以。”
助理一噎,转头望了眼丰盛的早餐,又劝:“访谈bī格还蛮高,出场费巨额,节目组的营销也很好,当然洪总的意思是看您,我个人认为,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还是有接的必要。”
“这样的节目以后还有吗?”
“当然,”助理心下一喜,面上仍保持着职业助理的素养,迅速从包里摸出平板,划开道,“现在做什么都讲究噱头,尤其镶钻富二代这样……去年《丛林探险》第一季就约过您,上个月《谁是王者》也约过您,上上周有两个财经类访谈,最近的就是洪总接下的这个,《走近不可靠近》。”
助理恭敬地把平板递到他面前:“您可以看看具体要约,如果有感兴趣的话,我这边可以给您调更进一步的细节。”
“不用。”楚珣双手环胸,轻描淡写。
平板悬在空中。
“以后有这样的活动都不用来问我,直接拒绝就行。”
楚珣说,“谢谢你的早饭,但我不喜欢任何披着形容词的公开露面,不能接受把自己放在大众的目光下指指点点。”
楼下是个小花园,落叶铺成一地金锦,夏日不受重视的万年青以为秋天是自己的主场,没想到逢了花坛上的稚嫩明艳的小雏jú,不甘不愿也只得沦为背景板。
风起,植株叶片窸窸窣窣jiāo头接耳,楚珣嗓音带着股远山云雾的出尘味道,好似混在了凉风里。
和洪总口中的楚议贤一模一样。
不近人qíng,不解人意,一身疏离到……近乎没有人的味道。
助理叹了口气,叮嘱他记得吃早饭,说自己回公司了有事打电话,推门离去。
“咔哒。”
门合,留下一室静寂。
楚珣折身坐回chuáng上,又拿着手机浏览了好几遍霍星叶的航班号,才慢条斯理拆开药盒,仔细阅读布满复杂化学式的说明书。
第一行,第二行……
等他读完最后一行,把那张薄薄的说明书在指尖翻腾出一个纸飞机搁在桌面。
“嗡嗡嗡”,机翼下的手机屏幕适时亮起。
按下免提。
那道熟悉轻快、明明才走不久,却像却也是隔着无尽的山海般的女音响起:“楚楚我下飞机了,你在做什么啊,我们这边快晚上了,你在吃早饭吗?我之前走看到冰箱里没东西了,你在食堂吃的吗?”
楚珣眉梢微动:“嗯”。
“在吃什么啊,连吃一天飞机餐我都快吐了,不过想想一会去荒郊野岭只能像长征一样嚼野菜啃树皮,要疯。”
“无毒的野菜和树皮挺好的,富含纤维素,可以促消化,”楚珣故意没听懂对面小姑娘求安慰的意思,平平淡淡打击一句还不够,放眸眺了一眼茶几,含笑接着道:“什么糯米团啊,神户小牛排啊,水果寿司啊,金枪鱼饭团啊,芝士鱼排面,小ròu粥,还有加糖牛奶什么的,”楚珣“诶”一声,“你喜欢,我都没什么胃口。”
霍星叶黑线:“……说得好像我会嘴馋一样。”
White对霍星叶的重视程度可以从他专门派自己的保姆车去机场接人中,可见一斑。
车厢前后两隔,刘莉在霍星叶旁边补觉,式微的呼吸声让霍星叶自觉口水咽得有点响,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为什么你那边这么安静,不是在食堂吗?”
楚珣也不戳穿她,“哦”一声,面不改色道:“我在食堂旁边的洗手间里。”
霍星叶诧异:“上厕所还能接电话?”
“为什么不能?”楚珣挑眉反问,不疾不徐取下温水瓶上的小圆木塞。
热水瓶里,袅袅雾气飘升,那道温醇的声线却被刻意压低、压更低,宛如裹着层酿造多年的酒气,缠上丝若有若无的勾人道,“单手解皮带,一手拿手机,然后……”
他清了清嗓子:“一手扶着……”
扶着壶柄倾斜水壶,热水在空中划出弧度碰撞至杯壁,发出清脆响声。
“哗哗啦啦”。
霍星叶一下子听红了脸庞。
恰逢刘莉翻身,霍星叶吓得猛地捂紧手机,停顿好几秒,红脸斥:“臭流氓。”
楚珣盛着笑意“嗯”一声:“你很香。”
乍一听没什么,三个字在脑海里游着曵着……
霍星叶忽地想到他穿白大褂那天晚上,在书房,一方窄小的粉色蕾丝覆于敏感,他鼻尖轻轻抵上,充斥yù念又不显下流嗅着,嗅得她浑身都发软发颤了,他偏偏碾唇轻舐,哑着嗓音说的这三个字慢得霍星叶脚趾蜷曲,倏地,就没了自己……
此厢听到,霍星叶喉咙发紧,绯红着一张脸,嗔:“楚珣你很烦哈,信不信我在群里挂你,让李颖王文他们知道,楚教授衣冠禽shòu人面shòu心满脑子huáng色思想……”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她耳根的粉色。
楚珣笑:“那你——”
“嘟嘟嘟。”
机械又突兀。
回答他的,是电话的忙音。
楚珣未完的话骤地卡在喉咙,唇边的弧度亦徐徐收住。
耐着xing子把忙音听到消失,他神色这才敛作自如,“撕拉”摁了颗药片放在掌心,学着她半羞半怒的软调,笑着说:“臭流氓。”
墙壁雪白而坚定,宛如忠贞的卫士,任人撩拨,不脸红,不娇嗔,甚至,连“嘟嘟”的冷漠都不会。
楚珣唇角牵着牵着,便忘记了怎么笑。
虚chuī两口杯中的热水,把药片放嘴里,端水到唇边,微仰面,一饮而尽。
————
“擦!信号呢!”
“擦擦擦!”
霍星叶给教授电话打一半,车过隧道没了信号。
她以为等几分钟就会有,结果车辆驶去的地方越来越偏僻,一直到剧组进森林前下榻的亚乌酒店,霍星叶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亚马逊州已经入夜,门口只有White在等她。见到多年的偶像,霍星叶礼貌地拥抱了一下,第一件事是致歉,然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楚珣打了个仓促的电话才重新过去。
White是个可爱的小老头,花白的头发是卷的,胡子是卷的,彩衬衫是泡泡袖的,裤子是阔腿的,啤酒肚都像怀着九月的胎……整个人外形圆润得没有丝毫杀伤力,就连说话,都带着流畅的卷音。
两人在网上就聊过一阵,审美择角都很合拍,见了面也毫不尴尬,愉快谈了好一会剧组相关问题。
临别前,White想到什么,好心提醒:“如果没有合法化可以把戒指先摘下来,剧组人多口杂……当然,看你。”
“没事。”霍星叶微微笑了笑,把有钻那一面不动声色转到内侧。
两人一先一后上楼,身影消失的时候,楼上左右两侧传来两道关窗的声音。
左边,是两个德州口音女演员的jiāo谈:“那姑娘就是姚说的富二代吗?感觉人还挺好的,说话这些挺有礼貌。”
“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知人知面不知心,姚说是美甲的,可我们这剧组哪里需要什么美甲师,你不觉得她和White关系很不一般吗?”
“她私生活好像确实很混乱,姚不是说,她和最右边那位……嗯,虽然我觉得姚的话也不一定可信。”
“……”
而楼层最右边的男人关窗后,迅速脱掉家居服换了件白衬衫,领口拉低,又朝锁骨喷了好几下古龙水,立在门后静静听。
刘莉办理完入住手续内急去了一楼的厕所,霍星叶一个人拎着手里上三楼,出电梯,找到右边倒数第二个房间,刷卡——
“嘀。”
“咔哒。”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霍星叶一跳,扭头看到立在门口的男人,拍了拍胸口:“是你……”想到什么,“你不是拍后半程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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