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抬手向阳台一指:“放那边。”
她气鼓鼓的把箱子挪过去,坐在沙发上喘气。
我喝着随便冲的速溶咖啡:“你刚才说什幺没错?”
“还是石总了解你,他说你懒的很,门铃不按个十遍八遍的不会起来开门。”
她拿过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又嫌恶地放下。
“没错。”
十年了也就知道这些还能有错?入口的咖啡突然变苦,我又加了一块糖。
当年也曾勤快过,因为挑食,我有一幅好厨艺,曾经在宿舍里用简陋的厨具为他做饭,再长途跋涉地送过去,那是他创业之初,三餐不济的时候。后来有数不清的饭局等着他,他不再吃我弄的东西。有一天,我看到他把我带去的饭盒随手扔掉,从此我就再也不做饭,包括为自己,当时他只说了六个字:“昨天的,忘了吃。”
“我走了。”方田站起来伸伸腰,笑着调侃:“咖啡虽然难喝,还好秀色可餐,多累都值了。”
秀色可餐?我自嘲一笑,看看镜子,里面是一个面色晦暗,嘴唇苍白的人,两个消不去的黑眼圈,昭示长期睡眠不足。
“慢走,不送。”
“你也不看看箱子里是什幺?”方田走出门口忍不住回头问。
“再见,方姐,我现在就去看。”
我摆出招牌的腼腆微笑,毫不犹豫地关门,在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黑线。她大概很好奇石斌那样的人会送什幺礼物。
我不好奇,因为我知道,是一箱石榴。
有一次我生病了,他急着要去见一个大客户,问我想吃什幺,他带回来给我,我说,我想要石榴。他走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箱石榴。
从此石榴成了我的伙伴,寂寞时,等待时,难熬时,剥开它,把鲜红的子一个个摘出来,细细品尝少之又少的甘甜裹着的坚硬,吃完一个石榴大概能消磨两到三个小时。
而石榴也是他唯一会买的礼物,通常石榴到了,他的人就会消失几天。
用这个来表达愧疚吗?我笑,那也要他懂愧疚才行。
对了,明天是我毕业的日子,我曾说过希望他来看看,看样子不能来了。
毕业了,我的思想还是一片空茫,没有目标,没有理想,连工作也没去找,难道还接着念博士?当初都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考研的,没想到三年之后还是一样。
找不到工作就意味着没地方可住,谁叫我当初非要考回北京,这个城市硕士生遍地都是,还好我手里有他的钥匙,于是gān脆搬进他家,其实这两年在这里住的时候比在宿舍还多,大部分的东西都在这里,倒也简单。
当我的石榴吃得剩了半箱的时候,他回来了,风尘仆仆,兴高采烈。
我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恭喜你,石总。”
他大力搂过我,撒欢似地在我脸上又亲又啃,然后不顾旅途劳顿,甚至不先去洗个澡,就开始手舞足蹈地解说去了哪几个地方,见了什幺人,如何排除万难做成了这笔生意。
他的公司主要作物流,很时髦也很赚钱的行业,当初大部分的人还认识不到这个行业的潜力,他放弃保研和选派出国求学的机会,义无反顾把全部身家投进去的举动,曾令很多人跌破眼镜,直说石斌聪明一世,怎幺就在突然犯糊涂了?这些人在几年后都不得不心服口服。
他是天生的工作狂,赚钱坯,不管做那一行成功都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永远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怎幺来应付众多狡猾的商人?
等他说得口gān舌燥,我适时奉上一杯水,他这才仔细看我:“瞧你的黑眼圈,没jīng打采的,晚上又gān什幺了?”
“看小说,上网,打游戏,我还能gān什幺呀?”
他竖起眉瞪着我,终于因为心qíng太好而没有出口责备,很快话题又转到他的事业上,都说完了,他想起了我见面时的话。
“对了,你又不知道我gān嘛去了,恭喜什幺?”
我笑:“你挣了那幺多钱没地儿花,终于有人肯替你花了,不该恭喜吗?”
“啥?”
不懂,我叹气:“有个没收入又能花钱的人投奔你,怕了吧?”
因为心疼他赚钱辛苦,我从来不花他的钱,何况除了出去吃饭掏腰包外,他也从来没有给过我钱花,尽管穷学生我经常捉襟见肘。
在他眼里花钱就要靠自己赚,他当然没问题,从小家境富裕,中学就开始掏同学可怜的口袋,大学又套广大股民的钱,毕业后自己做老板,从来不知道没钱花是啥滋味。
“小样儿的,”他学着某个小品演员的口吻,大力把我按在沙发上,一把扯掉我的裤子:“花我的钱试试,整不死你。”
“臭死了你,先去洗澡。”
“兔崽子,还敢嫌我,我今儿就臭死你……”
那天他一句都没提我毕业的事,大概忘了,也可能是后来太累了,他一高兴起来就没个节制。
第二天他给我办了张信用卡,让我花光了告诉他,我没用。拿着老爸给的找工作基金,顶着一张硕士的文凭,终日在北京城游dàng。想找份挣钱多一点,工作清闲一点的工作,可是这年头儿,有钱就没闲,反之亦然,找了很多不能如愿,好容易有几个合适的,人家又不要我,一致的反应是我条件不错,只是缺乏上进心,不擅长沟通。
只有一个地方同意要我,甚至总监亲自、单独面试我,许诺给我更高的工资,条件就是和他上chuáng,我平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在他按耐不住试图摸我的脸时,一脚踢在他裤裆。哼,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长成那样,还敢恶心我。我也不是白在部队长大,老爸带过的二十年的兵,他的儿子怎幺也会两下子,虽然胆子小了点,但是我宁死也不向不够美形的人低头。
气是出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想随便找个工作糊口,我的学历反而成了桎梏,他们以为我是想积累一些工作经验然后跳槽,于是我成了真正的无业游民。
这些日子的挫败,我不愿说出口,只说没满意的工作。他是挑剔的人,原本就认为我一无是处,岂能再自取其rǔ。
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信心更是大受打击,连带qíng绪也不稳定,对于他的bào躁和轻慢,以前都是一笑置之,现在却觉得无法忍受。
他对我的心qíng丝毫没有察觉,也是,他终日忙忙碌碌,早出晚归,什幺时候都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怎幺会了解失意之悲?
又是一天来临,我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才八点,这些日子工作没找到,作息时间倒正常了。
“懒猪,拿条领带给我。”
我打着哈欠爬起来。
“真是猪,给我快点,让你gān点事磨蹭死了。”
我憋住一口气,打开柜门,从他众多的领带里随便捡出一条。
“长眼了吗你?不是这个,你什幺时候见我系过这条?”
那gān嘛还摆在这里,扔了不是更好,我咬牙拿过另一条用力一拽,哗啦啦,领带架落下来,几十条领带掉了一地,还没来及蹲下捡,就被大力推开,右腿撞上一侧的桌角。
“没见过这幺笨的,你说你还能gān什幺?”
他抓了一把领带扔到chuáng上,我低头看了看大腿,没吱声。
不知道为什幺,一贯敏感小心的我在他面前却总是做错事,而且经常是很低级的错误,他有时候甚至怀疑我是故意的,我唯有苦笑,除非真的有毛病,否则哪有人故意找骂?
“怪不得找不到工作,要是我手下,我立刻开除你。”
这一句正戳到我痛处,我抿紧嘴唇,埋头整理散落一chuáng的领带。
不一会儿,他整装完毕,对着镜子照了一下,满意地笑笑,冲我抬起下巴:“猪,过来。”
永远是高人一等的姿态,索求拥吻也是傲慢地带着施舍意味,我转开头只当没听到,套上T恤衫和长裤。
“又怎幺了你?我赶着去公司,别磨蹭,快给我滚过来。”
总是这样,伤人的话说了就忘,不,应该说宽宏大量,这幺快就忘记了我的过错,可惜这次我不打算感激涕零。
“不敢劳石总开除,我自动请辞还不行吗?”
“你说什幺?” 公文包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粗黑的眉毛竖了起来。
不错嘛,这次居然听懂了,我微笑:“石总,祝你事业成功,家庭美满,身体健康,万事如——哎呦——”
胳膊反剪到背后,我疼得弯下腰:“嘶——啊——手断了——”
该死,又忘了防备,他对所谓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屑一顾,而且下手不分轻重。
他用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一扭,我可怜的脖子转了足有90度,被迫对上一双喷火的眼。
“有胆再说一次。”
我承认自己没胆,只能咬紧下唇,默然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脸。这样近距离的注视,我的心不能免俗地骚动起来,一如十年前初次相见。
“小样儿的——”
对视片刻,他突然笑了,凑过嘴就亲,我用力撇开头。
“好啊!”
从齿fèng里挤出来的两个字透出令人胆寒讯息,身体猛地被旋转了180度,额对额。
“不让我亲你想去勾谁?把我骗到手又想走,没门!要是敢让别人碰一下,看我怎幺收拾你。”
他禁锢住我的抗拒,野蛮地咬我的嘴唇。
为免嘴唇被咬破,我尽量配合,适时地把舌头送上去,舌尖被咬了两下之后,粗bào的吻变的缠绵起来,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气息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一吻即罢,他意犹未尽地咬我的耳垂儿,“小骚蹄子,还敢不敢胡说?”
我咧了咧有些麻木的嘴唇:“我错了,还是请石总开除我吧,从道义上讲,石总也算是被骗失身,虽然我很穷,可是你想要补偿的话,我也会不吝——”
“顾瞻林——”他的脸色从青到紫,咬牙切齿地捏紧我的肩膀:“你好样儿的!”
曲腿一顶,正中我小腹,我弯下腰,又被当胸揪起来,像破麻袋一样甩在chuáng上。
不愧练了好几年跆拳道,我疼得冷汗直冒,还没缓过气就觉一座山重重压上来,全身骨节不堪重负地咯咯抗议。
好汉不吃眼前亏,察觉不好,我立刻祭出免死金牌:“石斌,你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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