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睁着眼睛睡觉,没多久有电话来,沈元磊在那头问得很技巧:“主任您到了吗?那个,您早上那手术,麻醉已经好了……”
“让李雁文听电话。”
“呃?”
“去找李雁文来听电话!”
“雁文没来上班,好象是迟到了……等一下他来了!”
脚步声很急促,电话换了人,他的声音伴着急急喘气声传了过来:“喂?”
我竟说不出话来。
他在那边小声问沈元磊:“谁啊?”
“你哥……”沈元磊的声音压得更低。
再说话他就底气十足随便到家了:“你怎么还没到医院啊?人家都在等你了。”
“昨晚你睡哪里的?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死死捏着话筒,“想好了再说。”
“我没听到啦!”他很懊恼,说,“那帮家伙昨天一直开车到海边吃夜排挡,吵到半夜,回到宾馆我就睡了,累得要命,早上都迟到了!”
“哪帮家伙?你不是和百灵出去的?”
“百灵是在啊,六七个人呢,欧阳带头的,开到奉化我才知道上了贼车了……”
“那你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啊!我还没死呢!”忍了一个晚上的火气终于爆发了,我恨不能勒死这小王八蛋!
他好象是吓了一跳,辩解道:“海边信号差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哎我不跟你说了你赶紧过来啊都等你着呢怎么回事还当过院长的人呢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没等我回话,那边就噶哒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差点给气噎死,起身梳洗更衣出门,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弄死他才解气,一晚上我心都要cao碎了,他却在外面逍遥。
气归气,其实骗不了自己,心里最担心的那块,已经放松下来了。
中午误餐,饭桌上,百灵接了个电话,挂了以后说:“我妈说昨天半夜有人打电话到我家里,让我今天不用来上班了,不晓得是哪个神经病!”
雁文一口汤含在嘴里要喷不喷,慌忙拿纸巾捂住口鼻,不断地瞟我。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黑。
下班后就两个人在车上,他才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没理他。
年年一上车,看见她哥哥在,十分惊讶,说:“您还敢回来啊?明叔一晚上没睡都在等你!唉……你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儿了!”
小姑娘准备更来劲,接到我的扫视后才吐吐舌头闭嘴。
“到底要怎么样啊?”他瞪着我,“我都道歉了!”
我说:“我明儿就把欧阳秀辞了!”
“有他什么事儿啊?”他连忙求qíng,“他也就是想大伙儿尽兴,真没他什么事儿,是我夜不归宿又没有打电话,是我错,让你担心了!”
我看看他,继续开车,道一声歉就想没事儿了?他甭拿我当三岁小孩儿!
“那你要怎么样啊?最多晚上……”瞪了一眼边上看好戏的年年,他不qíng愿地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又拿这个做jiāo易,我无力叹气,说:“……没必要做什么,你就是不道歉,我还能怎么样。我只希望这样的事qíng不要再发生,换你是我,你一样也受不了。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你就让我安心过几天舒坦日子吧。”
他可怜巴巴看了我半天,低头还是补了一句:“对不起……”
第52章 番外 忙乱的一周
这一个礼拜净是些糟心的事qíng。
周二早晨手术,从天花板的中央空调风口处掉下一只蜘蛛,正落在切口边,火得我一把掀了器械台,一气之下差点开了总务科长。
当天晚上,后半夜两点接了个电话,有一个急诊胃出血病人,找不到出血点。我还迷糊想着叫哪个去主刀合适,电话那头手术室的巡回护士说,沈主任已经在做全胃切除了。
我一下惊醒,问:“切了没有?”
“刚下来,还在吻合,他问您的意思。”
“切了还问个屁!……病人多大年纪?!”
“……22岁。”
“才22岁就把人胃切了,他真下得去手!让他自己打电话给陈涣!”我掐了通话键,把手机扔在chuáng头柜上。
雁文被吵醒了,瞧着我的样子,起身倒了杯水递过来。
“他好大的胆子!”我余怒未消,“这样大的手术,至少也要跟科主任通个气,说都不说一声就把胃切了,拿他的胃赔人家!”
“你讲点道理。”他打了个哈欠,“沈元磊好歹也是个副主任,这样的手术怎么不能做了?”
“可他是胸外科副主任啊!”
“……你要不要现在就过去骂他?”他靠过来倚着我的胸口,“快睡吧,明早你还有个食管癌要做呢。”
周三此病人出现系统器官功能衰竭,全院大会诊。涧雪自然bào跳,可她不懂医,事qíng便由陈涣来处理,饶是陈涣这样宽容的人,面对此事,也不免光火,只是硬忍住了不发作。找了沈元磊谈话,暂时决定给他定半年的观察期,奖金减半。
病人仍旧生死未卜,这会儿还继续躺在ICU里观察。
周四外科收住了市里某个被“双规”了的领导的夫人,在里面受不住拷问,咬舌自尽,大出血送来急诊。舌头是接上了,可收这么一个病人,探视的人形形色色来了一大堆,加上警察每天24小时留守病房,这比收十个普通病人还闹腾。
一波还没过去,周五又生事端。据说是周一两个小医生开急诊阑尾,进腹后发现不单是阑尾炎,还有个盆腔肿块,于是请示科主任林宝良,关了腹改到周五做。
周五林宝良开进去仔细一看,根本不是什么肿瘤,就是一个炎症包块,粘连松解后什么都没有。得,本就是阑尾,还二次进腹。林宝良也是头脑发昏了。
几件事叠到一起,行政楼成天跟菜市场一样热闹,办公室我是呆不住了,避开陈涣夫妇,躲到手术室里喝茶看书。原来在位的时候不觉得,清静了这几年,发觉自己越来越忍受不了嘈杂的环境,每周两次的门诊时间都成了一种折磨,若病人和家属稍大声一点jiāo谈,立即不客气地请到外面去。
周六,与陈涣一起接待省里几位大人物,也是来探视咬舌自尽那位的。来的这几位,随便倒了哪个,夫人恐怕十条舌头都不够咬。政治上的事qíng长风从不参与,陪这些客人倒也不是为别的,只是开医院,经营生意,自然是关关都要打通,一十六方都不得罪。
陪着去病房转了一圈,临近下班,一同回行政楼稍坐,准备晚宴。走到住院大楼与行政楼连接的回廊处,某位处长级的突然站住了,往正中大花坛方向看。雁文正顶着雨丝绕过大花坛往住院大楼去,白大褂随意披在身上,走得急了,衣摆卷起一阵风,里面还穿着宝蓝色的手术衣,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一看就是跑出来急诊cha管的。
“怎么你院里还有这等尤物,”这位处长突然发话,语出惊人,“瞧这小身板儿!”
陈涣呆了一下,那表qíng好像吞了只苍蝇。早听说这个人品行极差,想不到发作起来这样放肆,竟不顾场合。
“雁文!”我远远唤小家伙,冲他招手。
他扭头看这边,跑了过来。扬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儿,扫了一眼在场几位陌生人,问我:“什么事儿啊?”
蹲下身,给他把鞋带扎紧了一点,我说:“慢点儿走路不会?敢qíng摔着了你自己不心疼。”
小家伙有些莫名其妙:“你有事儿没事儿啊?我忙着呢。”
“没事。”我说,“忙去吧,小心地滑。”
他瞪了我一眼,转身大步跑开了。
旁边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回头对一脸酱紫色的男人微笑,说:“我这弟弟没什么规矩,老头子还在那会儿就没教好。加上我这人,别的毛病少,就是护短,越发惯得他无法无天了。”
边儿上立刻有人反应过来,附和道:“呵呵,小孩子嘛……”
陈涣与我眼神jiāo换,赶紧往前引路,转移话题:“光顾着说话,雨花儿都飘到衣服上了,几位都上我办公室坐会儿,我哪儿有上好的明前龙井,茶可是好茶……”
我走在后面,冷眼看那臃肿的背影,这他妈什么东西!
陈涣服务到位,连暖chuáng的都安排妥当,送客人回酒店后,我们各自回家。
刚躺进浴缸里,还没得怎么放松下来,手机就响了。但凡在医院里工作的,联系起来都习惯打手机而不是家里座机,以免影响别人的家人。
雁文进来把手机递给我,说:“陈涣的。”
我接过手。他转身要走,又立住了,居高临下俯视我,问:“要不要捏两下?”
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好像筋疲力尽了,点头,扮可怜。
他坐下来按摩我的颈背部的肌ròu,他做惯了,手法不比本院几个中医差,力道适中,我舒服得差点忘记听电话。
“……你还没忘记啊?”陈涣没好气,“我一觉睡醒了!”
“有事?”
“做什么这么张扬?是你弟弟,提个醒不就得了,人又不是傻子。”他是指白天的事。
我笑,说:“我这还是好的,他也就是说,要真敢有动静,他回得了杭州你来问我。”
“不带你这样的。自己不管事儿了,就可以这么嚣张,还嫌我们这几天不够乱是不是?”
“你教训我?”
“多谢抬举。”他说,“多少年没人敢教训你了,哪里轮得到我来。”
“行啊,”我说,“老婆没白娶,口才见长嘛。”
他在那头无奈,说:“你心疼弟弟,我心疼老婆,你多少体谅我们一点。”
挂了电话,想想还是觉得好笑。回头问雁文:“手酸吗?”
“有点。”
“那咱上chuáng吧,”我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浴巾,说,“做个全身的,疏通筋骨。”
“我要保存体力,”他白了我一眼,说,“约了人明天去慈溪摘杨梅。还有,大姐刚才来过了,说明天晚饭去柳姨那边吃,端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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