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绝对舍不得的。”山中子笑了笑,“现在除他之外你最在乎的人是谁?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我哪有什么在乎的人!”冷于秋虽然这么说,脸色却有些不自然。
他的这点神色间的变化当然逃不过山中子的眼睛。山中子看在眼里,眼神有着一瞬间的黯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还是有吧?我知道你一定不肯下手,所以我不介意代劳。”
“什么?”冷于秋的脸色变了。
“你以为我给他吃的当真是消肿止痛的药……”
他的话音未落,冷于秋的人已冲了出去。
jīng舍之中,一名白衣侍从正在服侍楚行云喝药。他无疑是个很尽责的仆人,即使面对的不是主人,仍然表现的一丝不苟。将药细细的chuī凉,这才小心翼翼的端到楚行云的面前。
“麻烦你了,其实这些我自己来就行。”楚行云含笑接过,药碗在唇边顿了顿,正待一饮而尽——
“不能喝!”一道旋风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闻,在楚行云微愕之际,挥手打翻了药碗。
“当啷”一声,青磁大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黑黑的汤汁流了一地。原本屋里的两人都怔住了,不约而同的看着来人。
这人当然就是冷于秋。
楚行云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冷于秋正想说话,忽听身后一声悠悠的叹息——山中子跟在他身后也来了。他回过身,一把抓住山中子的手腕,厉声道:“解药呢?”
山中子不答,只是用平静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脸上的表qíng似是了悟又似是伤感。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慢慢的,冷于秋的手松了。 “你没有下毒,你在试探我!”
山中子没有说话,但不回答不就是默认了么?
“为什么?”冷于秋只觉心里乱糟糟的,心事被戳破使他感到láng狈,不知该如何应付。毕竟他已经把自己的心牢牢地封闭许多年了。
“因为我想让自己死心。”山中子居然还笑了笑,只是笑容中难掩苦涩。
冷于秋默然。山中子对他的心意他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他不说,自己也就乐得装傻。现在想起来,只有满腔愧意。
“我太了解你,而你,也太了解我。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其实刚才如果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我在试探你,可是你却没有想。因为你的心已经乱了。”
楚行云一直在一旁听着,隐隐明白似乎是与自己有关,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就被冷于秋吼了回去:“大人说话小孩别cha嘴!”楚行云只得乖乖闭上了嘴。
山中子看着两人的qíng形,心想大概只有楚行云才受得了冷于秋的坏脾气吧?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你心里既然如此在意于他,为何不愿承认?堂堂七尺男儿还要学小女儿惺惺作态么?”
“谁惺惺作态了?我只是还不能确定而已。”
楚行云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巨大的喜悦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但他直觉地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觉得可以接受我那一天!”
冷于秋看看山中子淡然笑着的脸,又看看楚行云真挚坚定的目光,一时百感jiāo集,不由呆住了。
“我本想出口挽留你下来,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说你命中还有一个大劫,这倒不是信口雌huáng,只是还不能参透而已。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冷于秋一行人已经走了很远,但是回头望去,仍能看见那个山峰上久久伫立的白衣身影。他立在山峰之上,一如以往般的孤高绝傲,可是现在在冷于秋看来,却透露出寂寞的影子。
高处不胜寒。有谁是甘心qíng愿的独享寂寞?
都是无可奈何呀!
冷于秋叹息着转过头来,正对上楚行云关切的眼,心中莫名升上一股暖意。他长叹一声:“走吧!”
一直走到山脚下,所担心的墨教众人仍是没有出现,有些奇怪,但又都qíng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吴不知拱了拱手:“咱们就在这里作别吧!”
事qíng已毕,实在没有理由再挽留他,何况远离了自己等人也等于远离了麻烦,楚行云也只有由他去了。
目送着吴不知的背影离开,楚行云忽然想到,自己曾经答应过要远离他们父子,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又有变故,但冷于秋到底没有明确表示过要他留下。厚着脸皮跟上去吧,觉得自己象个无赖;离开吧,又舍不得,一时难以决断剑。回头看去,冷于秋父子已经走得远了。
冷寒回头招招手:“楚叔叔,快来!”
楚行云应了一声,却仍站在原地不动,只看冷于秋有什么表示。
冷于秋似乎是什么都没听到,仍在往前走,走了几步,终于停下,转身,一脸的不耐:“你这人怎么回事?还不快来!”
楚行云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第十九章
在山中住了将近半个月,下山来已是深秋了,树叶一片huáng似一片,清风一chuī,纷纷落到大路上,厚厚的铺了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舒服极了。
冷寒被父亲牵着手,走在地毯般的落叶上,心里也觉得快活极了。父亲的病好了,楚叔叔也回来了,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开心。如果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是父亲和楚叔叔离得好远,而且两人的表qíng都是冷冷的,根本不说话。
他不喜欢这样!冷寒大眼睛一转,忽然拉住父亲走了几步,空着的一只手掌握住了楚行云的。发现这两人都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则回以一个无辜的微笑。
日光投在地上,也勾出了三人的影子,两边两个长一些,中间那个短一些,构成个“川”字的形状。
这就是所谓的一家三口吧?冷寒满足地想:一个爹爹,一个叔叔,还有一个他。咦?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不管它了!三个人能永远这样下去不要有人来打扰就好了。
想的是很好,偏偏天不从人愿。冷寒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对面已有一对人马疾驰而来,堪堪停在他们的面前。
明显的感到楚叔叔的手一僵。怎么了?冷寒诧异地抬起头,发现他的楚叔叔脸色变了。
顺着楚行云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着为首的那个老头。那个老头长的好讨厌,眼睛象刀子一样,一脸的凶相,不过仔细看看,他的眉眼倒和楚叔叔有几分相像。哼,楚叔叔长得可比他好看多了!
“二叔,怎么是您?”愣了一愣,楚行云这才开口。
老者也在看着楚行云:“云儿,果然是你。”
这老者正是楚行云的二叔,昊天堡的二堡主,号称“一剑擎天”的楚维扬。他生xing严厉,不苟言笑,连楚行云平时都畏他几分。只是他近年来都在昊天堡里纳福,已经很少理会江湖中事了,会来到这里还真是奇怪。
“您不是在堡里么?为何会在这里?”发现楚维扬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打量,楚行云直觉的放开握住冷寒的手。
不明白为什么楚叔叔会放开他的手,冷寒想问,可是身子一紧,已经被父亲拉到怀里,困惑地抬头看父亲,只见他面沉似水,看不出是在想什么。
楚维扬哼了一声:“还不是为了你!前些日子听说你和一gān江湖人士去寻那冷于秋,为武林除害,结果竟半途没了踪迹。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我和你爹娘委实担心的得很,你爹爹身子不好,只好托了我来寻你。如今见你无恙,总算松了一口气。”说到这里,他刚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暖意。
楚行云心中感动:“行云不孝,有劳二叔了。”
“平安就好。”楚维扬神色一敛,“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与你同行的那些人呢?是不是被冷于秋那厮杀了?”
“不是!”楚行云直觉的反驳,“他们是被魔教所杀,不关冷于秋的事!”
“谁不知道冷于秋原是魔教的人,定是他们串通一气,借机残害武林同道。”
“不,冷于秋已经离开魔教,他自己也几遭魔教迫害,九死一生!”楚行云越说越是激动,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义务为冷于秋辩白。
跟随楚维扬来的都是名门大派的高手,与魔教都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他这般一个劲的为冷于秋开脱,早有人看不过眼,楚维扬身后的一人喝道:“楚少堡主,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你和冷于秋是一伙的不成?”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附和,矛头齐齐指向楚行云。
楚维扬脸色沉了下去,手中马鞭一扬,指着冷于秋父子:“这一大一小又是谁?”
“他们——”在这种qíng况之下,楚行云又怎能说这人就是冷于秋?可他又不善撒谎,憋了好一阵才道:“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楚维扬冷笑一声,“云儿,你还骗我!他就是冷于秋对不对?这恶贼到底用什么手段迷惑了你,让你这般回护于他?”
一句话让楚行云惊得变了脸色,只想:叔叔怎么会知道?在这种qíng形之下还怎么搪塞过去?
没有容的他想出对策,身后的冷于秋已经冷冷的开了口:“不错,我就是冷于秋。这人是路上遇到的,我不认识,更不是什么朋友。说我迷惑他,那还真是冤枉,对你们这些侠客,我还真不敢高攀,只怕什么时候把我卖了都不知道。”
楚行云只觉的叔父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连忙站出来:“二叔,您——”
楚维扬一挥手,打断了侄儿的话:“云儿,你还不快过来?与这等邪魔外道站在一起,难道不怕失了身份?”
积威之下,楚行云不及细想,自然而然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踏出,才猛然想到,这无疑是与冷于秋划清了界限,他那么敏感的人,只怕又不知要怎么想。回头看时,只见他神色漠然,似乎无动于衷,可是楚行云却有一种感觉,觉得那身影正在飘出一阵淡淡的哀伤味道。
楚维扬见侄儿听了自己的话,脸色终于缓和了些,马鞭一指:“姓冷的,你是要我们动手,还是自己乖乖的束手就缚?”
冷于秋轻蔑的一笑,根本不理他的话茬,低头告诫儿子:“寒儿,你以后可要记得,说话的时候千万不要用马鞭指着人,这可是很失礼的,只有没有家教的人才会这样。”
“知道了。”冷寒大眼睛眨了眨,了悟般地指着楚维扬:“那这个伯伯就没有家教!呀!爹爹,你看,他怎么发抖了,抖的好厉害,是不是羊颠风犯了?”说到这里,小小的身子往父亲怀里缩了缩。他曾见过羊颠风发作的qíng况,当时吓坏了,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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