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祥很冷漠的垂下头,他现在脑子里不大清楚,看见傅靖远忽然发脾气,本能的就想以沉默来对抗。
“不说话?好啊,那一会儿就别打针了。”
这是傅靖远的杀手锏。尽管他非常的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来bī迫荣祥,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就拿荣祥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下策总胜于无策。
果然荣祥立刻抬起头看着他,眼眸清清澈澈的,那深藏着的悲哀与愤恨再无遮掩,一望而知。
傅靖远深吸了一口气:“说啊!”
荣祥的嘴唇颤抖起来:“是……是你不认识的人。”说着他欠身站起来,想从傅靖远的身边溜走。结果当然是被他一把又捺回长椅上。
傅靖远望着荣祥,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他知道自己现在表qíng凶恶,行为卑劣,就同这现实世界一样丑陋污秽。可是对面这人难道不亦是如此吗?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好,可事实上为什么又那样的坏?自从遇见他开始,自己的生活便开始踏上了一条远离理想的道路,如今愈走愈偏,愈走愈难。可是作为大哥的继承人,连抽身而退的选择都没有!
荣祥,你毁了我的人生。而我以德报怨,还在继续照顾着你,并且以我最大的能力!我这样的付出,凭什么?
而我即便坐在你身边了,你却依然眼中无我,心中无我。凭什么?
我不信,不信这完全是由于吗啡毒害了你的头脑。其实你一直在骗我。你让我觉得你爱我,然后躲在一边看我自作多qíng的唱独角戏。还不只是对我,对光琳不也是如此吗?她每次见到我,都要问起你,可是你自从和她分开后,何曾提过她一个字?
傅靖远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那悲愤像巨làng一样,瞬间便将自己整个席卷了进去。他扯住荣祥的衣领,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起来,连拖带拽的扯向楼内。而小孟刚要跟上,便被傅靖远厉声喝止:“你敢跟上来,我就宰了他!”
小孟果然停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傅靖远把荣祥从后门拽进楼中。
傅靖远将卧室的房门一脚踢开,然后把荣祥搡了进去。
荣祥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可是还没等他站稳,傅靖远已经一手关门,一手揪住他的衣服,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看现在是我们把关系明确一下的时候了。我可不想被一个瘾君子糊涂蛋耍的团团转。你不要以为我原来喜欢你,你就有了把柄,可以随便的消遣我了!”
荣祥用力的摇了下头,只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他知道傅靖远正在bào怒之中,也隐约的晓得事qíng要不好,可是在这紧要关头,他却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傅靖远看他神qíng呆滞的望着自己,不禁气的破口骂道:“你还同我装傻?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说着他扬起手,狠狠的向荣祥的脸上抽了下去。
他这一巴掌力气极大,荣祥被打的偏过脸去,他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这一击无疑是雪上加霜,一缕暗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来,他在懵懂中只感到了无边无际的恐怖。
“小孟……”他忽视了疼痛,开始挣扎着想要逃跑。
傅靖远把他用力推到在地,忽然冷笑起来:“我真是个傻子,同你这种人讲什么柏拉图恋爱呢?我真是làng费了太多的时间!”
荣祥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傅靖远,望着,可是看在眼里的,却又是另一个人。
所谓幻觉,便是如此了。
所以当身上的衣服被人一件一件粗bào的扯开脱下时,他梦游似的伸出手挡住对方的动作,用一种很温柔和顺的声音哀求道:“易先生,不要这样。”
对方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他听到一个清冷粗砺的、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来:“你说什么?易先生,是谁?”
荣祥闭上眼睛,是啊,易先生,是谁呢?
他忽然觉得这个易先生一定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他用力的回想,可是回忆空空dàngdàng,仿佛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一样。
他有些急了,他确定自己肯定认识易先生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这让他焦躁的拢起被扯掉扣子的衬衫,打算起身去问问小孟。
可是还没等他站起来,上方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易先生,对你做过这种事?”身影低下来,温热的气息扑到荣祥的脸上:“他为什么要脱你的衣服?”
傅靖远问这句话时,心qíng激dàng的声音都发颤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触到了一个临界点,比如说,看到这人最真正的一面。
谁知他话音一落,荣祥忽然合身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嘴唇软软的贴向他的耳边:“易先生,我很想你。”
傅靖远动作僵硬的抬起手,穿过大敞着的衬衫,试探着抚上他赤luǒ的腰间。
其实到了现在,易先生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反正自己和荣祥之间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索xing得过且过,乐一时算一时吧!
想到这里,他很忧伤的转过头,吻住了荣祥的嘴唇。
荣祥的嘴唇很柔软、带着微甜的气息。他们之间的好回忆实在不多,不过记得仿佛在亲吻的时候,双方总还是带些温qíng蜜意的。可是那好时光短到了几乎一瞬,除此之外,就是无休无止的猜忌与争吵,以及最后,一方毫无顾忌的背叛,荣祥的身体被动而配合,他的眼神涣散的注视着天花板,过去与现在,种种的片断jiāo织闪烁于眼前,他仿佛失去知觉般躺在河chuáng上,眼睁睁的望着无数画面如同枯叶浮木一般从水面上流过去,而自己却无力伸手挽留。
他痛苦的皱起眉头,用力推开了面前那个面目模糊的人。都是幻觉,他想,这一切都是幻觉,是梦。可是,应该如何醒来?
傅靖远冷不防的被他推得坐在地上,然后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见荣祥已然起身,然后跌跌撞撞的退开房门跑了出去。他连忙几步追了出去,眼见荣祥冲进了浴室,然后便听见扑通一声水响。
待他跟进浴室时,眼前的qíng景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荣祥和衣跪在盛满冷水的大浴盆里,整个上身连同头脸都彻底的浸于水中,似乎是想要溺死自己一样。傅靖远迟疑了一下,上前想要把他拉起来。谁知就在他刚刚伸出手时,荣祥忽然水花四溅的直起身来,他大口的喘息着,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平静下来后,他终于对着面前那目瞪口呆的人开了口:“你来了?”
傅靖远后退一步:“你这是在gān什么?”
荣祥湿淋淋的迈步出了浴缸:“我清醒一下。”他拿起台子上喷了香水的大毛巾擦着头发:“做梦的时候,总要死一次,才能清醒过来。”
傅靖远听了这话,既不理解,而且觉得很诡异:“死一次?”
毛巾盖住了荣祥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他嘴角微翘,似乎是带着点笑意的:“是的,死一次,才能惊醒。”
傅靖远望着他,心里忽然有点害怕。谢廖沙曾经告诉过他,过量注she吗啡终有一天会使人陷入jīng神错乱的境地。而荣祥刚才的行为言语,已经很有些不正常了!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刚才被溅上的水珠--------还夹杂着冷汗。他真有点害怕了,他怕荣祥会忽然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喉咙,这事,他gān得出来。
不着痕迹的又退了一步,他把一只手放到腰间的枪套上,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去叫人给你换身gān衣服。”
荣祥摆摆手:“不必,我自己就行。”说着扔下毛巾,侧身从傅靖远旁边挤了出去。
傅靖远没敢多说,等他进了卧房后,便径自出门,站在大太阳底下,他的心qíng方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第28章
傅靖远进门时,颜光琳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专心的去摆弄chuáng上那几件婴儿衣服。
傅靖远有点脸上发烧,他刻意的别过脸去,不想看见她的大肚子:"你近来好吗?"
颜光琳把那些小衣裳整齐叠好:"还好。安妮护士每周都会来,她说我一切都很正常。宝宝也很健康。"
"哦……那就好。"
"他还好吗?"
傅靖远站起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他还是老样子。"
"上次,你说你要给他戒针?"
"是。"
颜光琳抬眼看着他:"他不会同意的。"
"是,他执意不肯。"
颜光琳轻笑一声:"他怕受罪。他这人胆子小极了!不过很奇怪,他不怕死。潼关那次,听说你来了,他急急忙忙的就去自杀。现在想起来,怪好笑的。"
傅靖远gān咳一声:"那个……光琳,你想去看看他吗?"
"他有问过我吗?"
傅靖远迟疑了一下,决定如实回答:"没有。"
"那就算了。"颜光琳一手拄腰,一手扶着chuáng头站了起来,和先前相比,她丑了许多,一张脸huánghuáng的浮肿着,面颊上满是斑点。可是她的神气态度并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明朗而坚定的样子。
"我并不怨恨他什么,因为毕竟当初是我自己鬼迷心窍跑去找他的。因为这个,我坏了名声,不能回家。但我不后悔。那个时候,我的确就是爱他。"
傅靖远在她面前,总是有些底气不足,他嗫嚅着问道:"那现在呢?"
颜光琳慢慢的走到窗下的椅子旁坐下:"他心里没有我。旁的时候看不出,生死之时,就看出来了。"她扭头望着窗外:"他死前,都不愿见我一面。这让我寒心透了。"
傅靖远听了这话,忽然觉着有种隐隐约约的轻松,他暗自想,如果当初你选择了我的话,现在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秩甫兄托我问你,还需要什么。"
"哦,你告诉我三哥,让他给我带一些小说来,还要一些脂粉,就是三嫂从上海带来的那种,叫做密斯佛陀。"
"好。"
双方沉默许久,傅靖远觉着有些不自在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颜光琳想要起身送他,他连忙拒绝。颜光琳便又坐了下来:"靖远,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还有,谢谢你没有杀他。"
傅靖远停住了脚步:"为什么谢我不杀他?你不是……不爱他了吗?"
"可我也不恨他。"
傅靖远定定的看着颜光琳,忽然心中百感jiāo集,气息一颤,竟无缘无故的落了一滴眼泪下来。颜光琳看见了,连忙低下头继续整理那几件小衣服,只做不知。傅靖远也赶忙扭回头去:"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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