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渝遥走出来,走到光下,脸色比灯光还要白,嘴唇也是惨白的。
“对不起。”他抬眼看了眼顾寻,又低下头,开口却是道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刚刚在里面,我不该冲你发火……”林渝遥脸上没有表qíng,说出的话也没有温度。
顾寻一把抱住他,对方身体僵硬而冰冷,被他抱住的那瞬间狠狠颤动了一下。
“什么都可以对我发泄,什么都可以。”顾寻紧紧抱着他,想把自己的体温传过去。
林渝遥手指动了动,似是想回抱对方,定在半空片刻,最终却又放了下去。他一动不动,任由顾寻抱着。顾寻身上很暖,像秋初的阳光,可即使两人已经贴的如此近,林渝遥还是感到手脚冰冷,仿佛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了。
维持着相拥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顾寻感觉到手下的身躯渐渐颤抖起来,这颤动先是非常细微,继而剧烈起来。
——他在哭。
顾寻瞬间明白了,除却在chuáng上和演戏时,他也从见林渝遥哭过。而现在这个人在哭,他哭的悄无声息,顾寻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感到相贴的身体在颤动、肩膀上湿痕一片。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响起来,寂静无声的林渝遥开口了,“她是在报复我对吗?”
顾寻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也在被人撕扯,哪里都疼,可眼前这人比他痛谦卑百倍。
顾寻轻抚他颤抖地脊背,说:“不是的。”
林渝遥脸埋进他肩膀里,声音变得含糊,如怨如泣的说道:“我……我已经决定放下了,我想放下了,我不求跟她达成和解,但为什么她要这样?她到最后都没有原谅我……”
你没有做错过,何来原谅。顾寻想这么说,但知道现在的林渝遥听不进去这句话。他只能把手里这具身体抱的更紧,他希望能平息他的颤动、不安、悲伤和绝望。尽管他明白,这是徒劳的。
“是不是我的错?如果我这几天联系她,去看看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她就不会死了?”林渝遥说道。
他决心放下,和刘红云彻底断开联系,连把对方jīng神病公开出去都同意了。他心里对自己的妈妈没有丁点儿温qíng了,也不愿再过问。可就是不管不问的这几天里,出了事。宋姨回了老家,刘红云只身一人,她泡在冰冷河水里整整三天,无人问津。
林渝遥不得不去想,如果他肯在这几天打个电话、去她家里一趟,是不是刘红云就不会死?
顾寻声音坚定的说:“不是的,这里面没有你的责任。”
“那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为什么她不肯放过我?”林渝遥抽噎着,顾寻肩膀那块的衣服湿透了。
逃不过深海,只能往更深处走去,只好把自己沉溺。刘红云也曾幻想过,等林渝遥长大了,结婚生子,自己偶尔去他家里坐坐,吃顿饭、逛个街,关系不疏不远、不亲不近,这是他们母子俩最好的结局。只是敌不过造化弄人,知道林渝遥和他父亲一样也是个同xing恋时,她几乎崩溃,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安然入眠过。每晚的梦里都是林宇,对方躺在病chuáng上看着她,怨毒的笑着。
她的噩梦日复一日的延续,终是压垮了自己。有媒体找上她,她站出来揭穿自己儿子。虎毒不食子,可她还是做了如此残忍的事。她控制不住,她完全控制不了。
她命定的结局是要溺进那片深海。她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结局。水渐渐淹没她的腿、心脏、鼻息,她想到很多年前林宇跪着求她原谅、想到林渝遥对她的隐忍和讨好……她忽然尝到了一股咸味,那是水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无从分辨了,也不再重要。接着哗啦一声,整个人淹没在水里。
——我无法原谅任何人,也不希求任何人的原谅。
林渝遥哭到睡着,睡前最后一句话是“我很累”,顾寻等了会儿才听见耳边孱弱的呼吸声。他把人抱起来——林渝遥只比他矮几公分,抱起来很吃力,但他尽量步伐稳重的将对方抱进车里,让人靠在自己怀里。
秦阅坐在副驾驶,此时扭过头来,正yù说话,顾寻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秦阅看了睡着的林渝遥一眼,只好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顾寻。界面是微博,内容恶心不已——有人竟然将林渝遥那畸形凄惨的家庭扒个彻底。
刘红宇跳河,被发现尸体,本身就是一桩社会案件,搭上娱乐圈的绯闻,传阅度相当广泛,有心人稍一深八,那些秘密很快就兜不住,浮出了水面。但这是隐私,明星的个人绯闻可以扒个gān净,可怎么也不该殃及家人。
顾寻将手机扔回给秦阅,气的半死。低头去看,林渝遥睡着时也不平静——眉头紧蹙,嘴角向下,一看便是心事重重。而等他醒来,还要应对无数声音和指指点点。
顾寻用指腹轻轻蹭着林渝遥的眼睛,那里还有未gān的水渍,睫毛浸湿,看得人心口胀痛。
林渝遥没睡多久,一个多小时后便醒了。顾寻一直观察他的动静,见他眼皮颤动,说道:“别动,别睁眼。”
林渝遥停下动作,感觉到有什么轻柔的东西在他眼皮周围擦拭。他哭完一场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眼睛一定黏住了,顾寻用湿巾帮他擦gān净。
“好了。”顾寻撤开手。
林渝遥睁开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似是大脑纠结混沌,他呆滞的看了几秒顾寻,才起身坐起来。
“几点了?”他一开口,声音涩哑。
“两点多了,回家再睡吧。”顾寻说。
他们还在车上,司机和秦阅都已经走了。林渝遥下车,发现已经到了小区的停车场。
两人上楼,林渝遥从口袋里掏钥匙,对着锁孔cha了半天才cha进去。
“你……”顾寻说,“警局那边公司在处理,你不用cao心。”
“嗯。谢谢。”林渝遥转动钥匙。
他正要进门,胳膊被人拉住了,扭过头,顾寻看着他说:“需要我陪你吗?”
林渝遥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没有任何神采,复而垂下眼皮,摇头说:“不用。”
“真的……”
“我没事。”林渝遥打断他,“你回去睡觉吧,很晚了。”
他胳膊动了动,脱离顾寻的桎梏,进了门。
顾寻被留在门外,感到一阵挫败。
之后几天林渝遥极其冷静——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丝毫找不出那天哭湿顾寻整个肩膀的崩溃。他着手处理母亲后事,条理清晰,qíng绪稳定,不问舆论压力。
然而他越是如此,顾寻越觉得不安。
等事qíng处理完毕,警方判定刘红云是自杀,人烧成一把灰,埋进地底。一切尘埃落定后,林渝遥又要返回剧组继续拍戏。
才短短几天,可他好像瘦了许多。顾寻多过问两句,对方就避而不谈。他只好qiáng硬道:“拍戏不急,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
林渝遥说:“休息的还好,别耽误剧组进度了。”
顾寻不让他去,可林渝遥是个大活人,哪里管得住。进了剧组,陈学民也不同意,说:“你多休息几天,不急于这一时。”
林渝遥难得连陈学民的话都不听,执意要拍。陈学民没办法,只好应了。
拍戏时林渝遥状态很好,但好的瘆人。陈学民看了直皱眉,拉着顾寻到一边,说:“这样不行,你看他,感觉jīng神里就那么一点生气了,现在全用在拍戏上。”
那等戏拍完,这人铁定要垮。顾寻明白,第二天早上林渝遥出门,他早早便等在门口,看着对方眼下的乌青和眼底血丝说道:“你自己看看,你有多久没睡好觉了?”
林渝遥一言不发的绕过他,顾寻抓住他的手腕:“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是在惩罚自己。”
林渝遥回过头来,语气平淡道:“我想找点事做。”
“那你也要顾及身体吧。”
“我只能做这些了。”他低着头,声音细小,“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他语气明明很平静,但顾寻却却觉得自己听出了悲戚,以至于他手一松,林渝遥顺势抽出手腕,像只轻盈又即将坠地的鸟,飞离了视线。
林渝遥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去《镜之影》剧组拍戏,在场下休息时也不说话,专注的看着剧本,念台词,旁人看他这平静却暗cháo汹涌的模样都不敢打扰。顾寻有心无力,他想,对方是在发泄或者逃避,总之不是个好状态,但谁也劝不动。
网上风言风语依然在传,林渝遥家底被扒个jīng光。连剧组的人员偶尔都会在私下小声议论,顾寻听到过几次,发了火,大家才渐渐学会闭嘴。但嘴能闭上,眼睛却管不住。黏在林渝遥身上的视线依然存在,那些人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就那样整天瞧着一心埋在拍戏里的林渝遥。顾寻很多回都想拉着他直接走,把他藏到家里,藏到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的地方,让他免于所有恶意——但这些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无法做到。
顾寻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有着如此多的局限和无能为力。
而事qíng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迈进,反是滑进了更深的深渊。
《镜之影》拍摄已到最后,还剩最后两场戏时,突发了一件意外。那天顾寻正和林渝遥在拍对手戏,拍摄中途听见场下的工作人员发出窃窃私语,互相jiāo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秘密。陈学民也发现了,有些气愤,暂停拍摄。
吴思敏和蒋云舟急忙上前,蒋云舟说:“顾哥,又出事了。”
这次的证据比之前足了很多。刘成团队竟然放出了一张chuáng照——顾寻和祁乐的chuáng照。
尺度并不大,是当时顾恤和祁乐做完,在chuáng上抽烟时祁乐自拍着玩儿的,但一看便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不可能洗的实锤。
最近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事故让E.L.上下员工头疼不已,眼见着热度慢慢降低,又起了大波折。刘成团队名不虚传,看着顾寻和林渝遥一次次保持沉默等着热度消失,便开始爆猛料,非要bī着他们出来正面回应。
网友半是激动的看戏半是厌烦,声称这两人实在戏多,这短时间已然看腻。
林渝遥看见了那张照片,久未有qíng绪的眼睛睁大了一瞬,又恢复正常,低头去看自己衣服上的线头。顾寻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身上的那点jīng神气又熄灭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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