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乔奉天揉了揉膝盖,微微皱起了眉。
“都说我是变态,没人把我当正常人看……”
“可是你的家在下塘不是么?”
比起骂人,乔奉天不大会说道理,只能搜罗着脑里的只言片语,努力做出教诲似的引导。
“你的妈妈,一直在找你。有些误会其实不应该,不应该一直逃避,如果坐下来面对面把事qíng说清楚,其实,你可能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是你脑子一热,一时冲动。”
“曾……你的妈妈和我说,他们其实早就不在乎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了,我觉得他们现在一定是只希望——”
“乔哥。”
吕知chūn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的居民楼里静静悄悄,约摸有人信佛,窄小bī仄的胡同里,弥散着一股低劣的紫檀余烬的香气。一只huáng色的梨花猫“步履翩然”,“蹬蹬”跃上了半高的暖气管,圆圆的眸子直直盯着吕知chūn。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是一个很容易你以为的人?”
吕知chūn说的不徐不疾,语调偏低,话里既没有怨怒,也没有愤愤不满,只像在陈述一个很惯常的事。
乔奉天咽了自己余下的话尾。
“你以为我是个小孩子,所以你要替我考虑很多东西;你以为我是少年意气在耍心xing,所以你想让我乖乖回家;你以为只有你受过的伤是伤,你的故事是故事,别人的都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所以你自怨自艾,觉得别人其实都比你轻松;你以为你做出咬牙的姿态,就能得到别人的认同……你其实,其实实在自我安慰。”
用了几个成语,且是很是标准工整的一段排比。
乔奉天有些瞠目了,张了张嘴,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继父没有我妈告诉你们的那么简单,他是变态,他不是人,他有猥亵的前科。那时候,他对我也一直在动手动脚。”
闻言,乔奉天猛睁了下眼。
“最最关键的是,这些事我妈一直都知道,她和那个男的有孩子了,所以她不愿意离婚,不让我报警……”吕知chūn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像是回忆起了令他极度不适的东西。
“我不信她,真的。”
吕知chūn窄瘦得有些过分的脸上漾出一个讥诮似的笑,“如果她连这些实话都不告诉你,你让我怎么相信她?怎么依靠她?”
“我怎么敢跟她回家……”
“她,我继父,他俩的孩子。乔哥,你觉得那还是我的家么?”
乔奉天立在原地,攥了攥手心。
他看吕知chūn眼瞳里的一层天生的水光,如同檐下雪水,冰凉gān净。
“乔哥,我一到利南你就把我聘了,我就一直都挺依赖你,还很谢谢你的,有些东西我真的不懂也是你一直在教我,但是……但是你不是我,你不能把我往你认为对的地方bī。”
利南的傍晚,天空圹埌,雨雪有渐隐之势。
郑斯琦果断无视了郑斯仪连珠pào似的探问,忙接了郑彧回家。一路上抓心挠肝也没想出今儿要捯饬什么黑暗料理,最后还是边上楼梯,边点了外卖。
郑斯琦家是地暖,冬季暖如chūn。只是装潢时管道铺的偏密了,以致屋里暖和的都有些燥了。
故而郑斯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督促郑彧喝水。把小丫头揽上餐桌的靠背椅,往她粉色的双耳壶里灌了满满一杯。
“慢慢喝,不要烫到嘴。”
“恩!”
倚靠着餐桌,盯着郑彧猫儿似的小口小口啜着水,郑斯琦老是想到乔奉天今天追人结结实实摔的那么一下。
吕知chūn?
好像是詹正星上回打了的那一个。
郑斯琦转身进了书房,拿手机噼里啪啦按了几下。
手机响了的时候,乔奉天正在换家里瘪了的灯泡。老式小区顶挑的偏高,乔奉天没辙支了一架家用折叠梯。不知哪儿弄来的老物件了,踏板有些微微松动。
手机贴ròu,震的腿根一阵苏麻。乔奉天把断了钨丝的灯泡揣进衣兜里,腾手按了接听键。
“喂?请问哪位。”
郑斯琦听他的声音像着了寒似的,沉沉哑哑。
“恩,是我,郑斯琦。”
第17章
乔奉天的局促是当下的。
“啊,郑老师。”
乔奉天不由自主地换了下腿,把膝盖轻抵在折叠梯的踏板上。
“嗓子。”
“恩?”
郑斯琦在这边散了散勒在喉结处的领带,“怎么听着哑了。”
郑斯琦的寻问自然的有些太过熟门熟路了,以致乔奉天先是微微一愣,“那个,呛风了。”
郑斯琦在那边低低笑了一下,“怪不得。”
“……”乔奉天摸了摸鼻子,“有事儿么?”
“有,想问你今天摔得怎么样,不大放心,就打个电话问问。”说得倒也不迂回,挺直接。
不提还成,一提才觉得酸痛。乔奉天顺势弓腰,挽高了松松垮垮的裤脚。膝盖那儿真是磕碰的不轻,形成的大块淤青在膝盖处凝成暗色的两团,那块皮肤触上去微肿而发烫,轻轻一按,生疼。
“小事儿,疼还好,就是摔得挺丢人,人太多了……”
郑斯琦听到话筒那边,有低低的气流,像是人因为弓身,而致吐纳不畅的深重呼吸。
“别是我说了你才想起来看啊?”
“真准。”乔奉天咳了一下,“真是刚才想起来挽裤子瞅瞅。”
乔奉天抬头,顿感耳膜鼓胀,一阵目眩。目及的通气窗外,傍晚青蓝的天空蒙上了一层跳动着的雪花点。乔奉天皱了皱眉心儿,踏板轻斜,重心也顺势往后一退,于是便很是“灵巧”的左脚踩上了右脚,“cao!”
“砰——”
突如其来的动响震的郑斯琦太阳xué一跳。
“怎么了?”
等再出口询问,已经是“嘟嘟”的忙音。
郑斯琦端着手机滞了一刻,赶忙挂了机,又复拨了回去。收到的是则标标准准的客服女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再拨,依旧不接,重复了大约五六次。
郑斯琦不明所以,又不由得往坏处去想。电话那头听着很静,应该是在家里,又没什么旁的杂音,应该是一个人。遇难了?遭劫了?给人打晕了?追债追的给仇家盯上了?脑子里蹦出来的没一样好事儿。
还真就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怕和电视剧里的一样巧。
郑斯琦当机立断,拨了个电话给詹正星。人这会儿正放寒假,正在bluded上聊骚聊的不亦乐乎,猛一接着班主任的来电,“唰”就在家里的chuáng上坐直了。
“班班班班主任。”
“詹詹詹詹正星。”
“您别逗我……”詹正星抻了抻打卷儿的衣服,“班主任您、您有事儿说事儿,我听着呢。”
郑斯琦开门见山,“正经事儿,有乔奉天的家庭住址么?”
“谁?”
“乔奉天。在学校里追杀了你一路的那个。”
“……”
不清楚班主任是打错了哪根弦儿,又不好意思细问,捏了捏下巴,琢磨了一会儿。
“我记得,听谁说过是在……在联家CBD附近,铁路四局宿舍,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
“行。”郑斯琦把地址搁心里牢牢记下了,临挂电话又嘱咐了一句,“开学了按时来学校报道,别又请假跟我说没买到票。小心辅导员记你的过,恩?”
“……哎。”老老实实应了。
电话打完,送外卖的也到了。郑斯琦匆匆忙忙地把餐盒一样样摆开,转身从消毒柜里抽了两根嫩huáng的儿童筷,轻放在郑彧手里。
郑斯琦一边抽领带,一边穿外套,“枣儿,在家乖乖吃饭,爸爸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郑彧嘴里的ròu圆咬了半拉,“爸爸去哪儿?!”
“去看看那个头发漂亮的叔叔。”围巾也是随手绕了两圈儿,“你喜欢的那位。”
“我也去!”
“在大姑家疯一天了,还不老老实实写你的寒假作业。”走过去往她脑袋上摸了摸,“进退位的加减法,两篇日记,全没写吧?”
郑彧不甘心地嘟了嘟嘴,舀了一勺饭。
“回来给你带蛋糕。”
“巧克力的!”
“……水果的吧要不,要不然容易胖。”触了触她滚圆的苹果脸。其实都容易胖,也不至于在乎这一星半点的差别了。
“那爸爸要早点回来,我会乖乖在家的。”
郑斯琦家到联家CBD隔得不远,四五站站路。一路上又给乔奉天连拨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驶离高架的时候,正巧被辆慢吞吞的奥拓拦了去路。连按了两声喇叭也不见提速,郑斯琦忙转动方向盘,一边超车变道,一边加速。
事出紧急,郑斯琦算是贴着jiāo通法规的的那道警戒线了。油门要是再往下压那么一寸,给电子眼咔嚓拍了照,不定要扣几分呢。
郑斯琦驾龄十年,真还就还没扣过分。
一边拿指头不住“嗒嗒”敲打着方向盘,一边离铁四局宿舍渐渐近了。
这里是富虹路,挨着护城河,糙木是出了名的浓翠。近来雨雪天气,树上积雪未化看不大清,倘若是平常,一定是分外葱茏。
乔奉天一边甩着手里的手机,一边揉着磕疼的肩膀,一边嘴里的脏话絮絮不休。
这得是造了多大的孽能刚开年的寸成这样?
追人追人摔,换灯泡换灯泡摔,一天下来碰的七荤八素不算,手机还能奇准无比的进马桶?!
倒霉到乔奉天想沐浴净身,三扣九拜,再去趟月潭寺。这回他一定老老实实上香,老老实实jiāo香火钱。
倒霉的事儿受的多了,是很容易让人沮丧的;并在沮丧之余,又生出几分滑稽之感的。
乔奉天低头正琢磨着附近的电子维修店开门了没,就听身后一声锐利集中的鸣笛。蓦然一响,差点儿又让手机滑脱没进了雪里。
郑斯琦正和门卫室一个口音浓重的小保安连蒙带猜的打听着乔奉天家的具体门dòng,掸眼就看车边掠过了一个窄瘦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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