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妈野蛮。
不给人说半个字,上来就是打。
是人么还。
“我他妈一好端端的闺女给他妈弄成这样儿!我今儿他妈告诉你!要治不好我弄死你!”动手的男人被杜冬揪着后领往后连连直退“你他妈弄死谁啊你!”杜冬胳膊往前一伸,锁住了男人的下巴颏,“你敢弄死他老子就敢弄死你!”
男人顺着杜冬的胳膊一路往上,反手揪住了杜冬肩上的衣料咬着腮角猛往前扯,“来!你他妈来!找人废了你!”
“滚你妈了蛋的不要bī脸的狗东西!”杜冬提起一条腿,用力抬脚往他膝窝上一踹。
男人吃痛地哎呦一踉跄,咯噔一膝半跪在了冰凉的地上,乔奉天贴在墙上,肿着半张脸,看他蹲在地上皱着眉目掐着小腿。
病房里余下的男人女人这才反应了过来似的,哎哟哎哟地快步出了门,都撅屁股弓腰去扶地上嘶嘶咧着嘴的男人。
小护士花容失色地出门冲闻声赶来的其他护士摆摆手,“叫医生来叫医生来!这儿要打架闹事儿了!把保安也叫来。”
杜冬啐了一口,捏了捏拳头,皱眉小声道,“叫你妈了个bī的保安……”
拎着个挎包的中年女人猛地转身,纹过的两道粗眉扬起来像两条鲜活的黑泥鳅。她倏而撇下嘴角,挂上了满脸世态炎凉,目无法纪地嫌恶悲悯。指甲上缀了珠翠,颤颤巍巍点上乔奉天,又点上杜冬的脸。
杜冬右眉一条,往前一步站,居高临下的望她。
“你们这些个人啊!你们!”
杜冬了,“咋?”
“没有王法了你们还!害了我闺女还不够还敢动手打人!简直!畜生,都得抓进局子里坐牢!”
乔奉天揉着嘴角想说话,杜冬伸手一拦,“你别,你让她说,我看她是不是还要说出个杀人偿命。”
女人神色一凛。
“我告诉你!我闺女的事儿没完!咱们法庭见!告不到你们这些个寄生虫一样的黑车头子伏法低头这事儿咱不算完!”
动手的男人还能分出一嘴,义愤填膺地应和,“告!肯定告!”
乔奉天心里一抽一紧。
“这事儿的责任真的不能全在我哥身上,他……”他忍着嘴角一抽一跳的不适,忙开口说。
“少来这套!他妈个开黑车的!”女人“哼”了一嗓,“属你门开黑车的最心黑了!坑钱不说还要命!苍蝇似的嗡嗡耳边转悠说不坐不坐非堵你眼前儿不走偏要拉你上车!”
乔奉天不是想打架,不是想闹事儿,他想私了,他想偷偷解决。
他一定不能上法庭。
他不能把事儿闹大,他没门路,他分不出jīng力。
乔奉天话里三分慌,“对不起这件事真的——”
女人见他局促,倒像逮住了把柄,更加咄咄bī人蹬鼻子上脸,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靠近,“真真真真个屁,开黑车本来就是违法犯纪关他个十年二十年也是咎由自取也是他活该!”
杜冬听不下去,伸手就是一搡,“你他妈个老女人当自己人民法院啊还判十年二十年你什么狗东西!给你脸别他妈不要脸!事儿他妈弄清楚了么就在老子面前装bī瞎咋呼!”
女人大惊失色,被推的一趔趄。
杜冬一急就容易口不择言,“就你们家这损yīn德的东西怨不得他妈闺女给人撞成那副德行!”
“杜冬别瞎说!”
乔奉天一扯他的胳膊,慌忙踮脚去捂他的嘴。
男人从地上刷地蹦起来,“你你你——你们!”
“你你你你你你奶奶个腿儿!”衣领被乔奉天扯的大敞,杜冬不管,甩开他钳着自己的胳膊。
“咱没完!咱走着瞧!”
乔奉天盯着地上散了的一束唐菖蒲,心下坠了圆磨似的重重一沉。
郑斯琦去开门的时候,锅里的一把意大利面正好差不多半熟。这玩意儿好做,红酱白酱都可以在超市买现成的,热一热往面上一浇就行。调味不用cao心,只管煮熟了面条就成。
“来了别急。”郑斯琦擦擦手,关了灶,往玄关处走。
乔奉天立在门口,黑色夹克,戴了个口罩。
“郑老师,我来接小五子。”
郑斯琦了然,侧身让他进,沉声问,“来之前也不打电话,我要不在家呢,白跑。”
“我没多想就……”乔奉天没换鞋,不打算进,“小五子人呢,我领上就走,不耽误你功夫……”
“里屋和枣儿写作业呢。”
郑斯琦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直直盯了一会儿,猛然弓腰凑近。
乔奉天往后仰,“……怎么。”
“嘴。”郑斯琦垂下眉目,伸手扯了一下他的口罩,“嘴怎么了?”
乔奉天“啪”地伸手挡。
柯南道尔还是福尔摩斯啊,怎么发现的?!
“没有啊……没事儿。”
郑斯琦不理,继续上手,“你说没事儿我就更不信了,老实别动。”
口罩一落。乔奉天的嘴角赫然高肿,隐隐青紫,斑驳一片,连带着脖根一片都是淡淡微红。
郑斯琦心一揪——这又是怎么了?
他伸手轻轻抬了他的下巴,就着玄关的灯光左右端详,皱眉“啧”了一句,“谁打的?”
“跌的,医院地滑的要死,拖就拖非掺洗洁净……”
“鬼扯。”
明显是给人打的。
“你都不躲么?”郑斯琦就奇了怪了,这人怎么老这么动不动就受伤流血,跟家常便饭似的自己一点儿在意,一点儿不伤心,藏在肚子里就这么闷不吭声的打算谁也不告诉?
“哪儿来的及躲……谁打人之前还给人提前打招呼啊……”乔奉天低头摸了摸下巴,摸了摸被郑斯琦触上的那一块皮肤。
“等着。”
郑斯琦顶了下眼镜,“别出声,别让小五子听见出来看你现在这样儿,我去拿个药给你涂一下。”
“没事儿我不涂我没事儿两天就好了。”乔奉天压着嗓子想叫住他。
郑斯琦吸了口气,回头,眉头明显地蹙在一块。
“你能不能别总说没事儿么?是真没事儿么?!”
乔奉天愣了,不说话了,他怔怔看着郑斯琦正往里屋走的颀长背影。
他怎么……他怎么好像生气了?
第46章
郑斯琦的眉间其实是有一颗痣的,很淡,很小,不仔细盯,一点儿看不出行迹。
乔奉天今天才看见。
眉毛如龙痣似珠,若眉间有痣,称“二龙戏珠”。林双玉的樟木箱里压了一本岚蒲生的《相学集存》,书云左眉头名凌云,右眉头名紫气,“二龙戏珠”则是大福相,有顶好的寓意。
凡郎溪人择新婿,必定首选这种有飞huáng腾达相的男xing。
“嘴张开。”
乔奉天倚贴着楼道外的墙,犹豫,不好意思张。
郑斯琦捏着两根并着的棉签,“我看看里面,就张一下,好吧?”
听着都有点儿带哄带商量的意思了。
乔奉天这才咽了一口,顶了下鼻尖,垂了下眼,仰头半张着嘴。
郑斯琦把棉签小心翼翼地伸进去,伸手把他肩膀往前拽了拽,“别靠墙,有灰。”他用棉签把乔奉天嘴角的的内壁拨开,“啧,全磕烂了,红通通的,漂亮的跟朵花似的。”
乔奉天开不了口说话,含含糊糊哼哼了两句。
“说什么?”郑斯琦收回棉签,看他。
乔奉天咽了口唾沫,“……不是很疼。”
郑斯琦挑了下眉头,不置可否。他摆弄着手里的环丙沙星膏,拆了一袋椭圆的冰袋递给乔奉天。乔奉天接过,握在掌里,觉得水润又舒服,还是粉色猪仔的圆圆模样。
乔奉天qiáng笑了一记,“还挺可爱的,枣儿挑的吧?”
“恩。”郑斯琦拧开药膏盖儿。
“就、就着贴着就行了吧?”
“恩。”
“小五子……小五子睡觉还老实吧昨天?我以前带他睡过,挺不认chuáng,挺老实的其实。”
“恩。”
乔奉天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他惯以为人怒起来都是,招云布雨地动山摇的;他不知道有郑斯琦这么一类人,心下不悦,也敛的深深,不靠语言,只靠眉目,音调,姿态,甚至呼吸的频率来让你觉出些许隔阂不适,等你有意识了,才发觉到对方已经默默地不高兴了。
乔奉天以为自己是又给他添麻烦了,“对不起啊。”
郑斯琦递棉签的手一滞,棉签上沾了琥珀色的环丙沙星,里头掺了薄荷脑,闻着有清清凉凉的清淡苦味。郑斯琦的指节把棉签一抠。
在乔奉天说对不起之前,他都没发觉自己给人闷不吭声摆了一道脸色。
自己是在生气吗?
觉着像。
生什么气啊?
不清楚。
有些时候,qíng绪的确会来的莫名其妙,连一点征兆预热也没有的。虽然年纪逐日大了不少,不容易像年轻时那么冲动,那么不可理喻地突然qíng绪膨胀,但终究是个人,心里终究有一波三叠的时候。
可多是对至亲,对挚友。
乔奉天算什么?心里拿他当个朋友,总还一惊一乍兔子似的,触他耳朵尖一下恨不能一气儿蹦出二里多地去。就差划拉半个圈儿,指着那道三八线道,别越界,别过来,我的地盘,我的事儿我自己解决,跟你没关系。
把自己的几根软肋捂得严严实实,裹得密不透风。十足十地武装姿态,十足十地怯于向前一步。
可按郑斯琦看,他明明就是个瘦溜溜的塌肩小个子,心生的很大很落阔,温温柔柔大大方方装纳得下他在意不在意的所有人,唯独看不重自己。
这种不可名状的奉献型人设,看的他很不慡。
非常莫名其妙的不慡。
要是赶上他念高中犯浑那会儿,早扯着领子跟在他耳朵边儿骂开了。
你以为你谁啊?
铁打的还是铜铸的?
低个头示个弱怎么了?
谁还能看不起你怎么?
非就什么都不说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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