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购置的?”
“陆选仁和森田大将联系购得,具体qíng况,我们暂时还无权过问。”
秋城寺应了一声,然后点头叹道:“森田,怕是要养虎为患了。”
第27章
沈静在同济医院内,只停留了不到五个小时。
医生为他检查过了,发现除了眼周的一些轻微外伤之外,他那右眼的视网膜已经严重受损,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可以说它破烂的好像一张渔网。失明是一定的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要让眼球感染——如果真的严重发炎了,那就只好把眼球摘除。这样毫无挽回的破相,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讲,实在是件非常可怕的事qíng。
要说环境的安静卫生,当然要数这一等病房里为最好。然而陆选仁来看过后,并没有表示出满意来。他现在是同秋城寺公开的闹翻了,顿时就糙木皆兵起来。这医院再怎样好,也是个公共场合,人来人往的,保不齐会混进什么危险分子来。于是,他建议沈静回家休养。沈静听了,身体抽搐着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他一直在间断的抽搐,医生说,那是由于他的jīng神太过紧张了的缘故。
既然定下来要回去,便立刻先遣了许多人到了他家中去安排。首要的是要收拾出一间gān净屋子来,里面依照病房的样式布置了,然后再找几个身份可靠的看护妇和护工,负责每日的用药和看护。他这伤是已经确定的了,倒也没有什么深入治疗的余地,所以就让陆家专用的孔医生每日过去诊察一番。如此行事,大概也就算是周全的了。
于是,在这天的三更半夜之时,沈静便被一辆改头换面的救护车偷偷的运回家中。门口的便衣警察由二人增至了十人,分别乔装打扮了,隐藏在门口后院等处。陆选仁平素最注重安全的,自家的楼顶上都安排了警卫端枪把守。如今也建议沈静效仿。然而沈静心想自己如今的住处是间普通民宅,暗地里防备便足矣,而且还能掩人耳目。便没有采纳陆选仁的意见。陆选仁晓得他是没有什么亲人的,生怕家里那头没人看着,再出了什么疏漏,便也跟着上车,同他一路回了去。
汽车停在宅子大门口,并没有许多人过来迎接,只有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跑出来开了大门。然后几人用担架把沈静抬出车来,直送向楼内。陆选仁在后面跟着,一路走一路四处张望着,只见这一套洋房外表看起来并无出奇之处,左边倒还有一户邻居,右面的院子里荒糙长了多高,显见是无人居住的。出了大门沿街不远,便是特工分部,若真出了什么事,增援倒也方便,便暗自点点头,觉得尚还可以放心。
及至进了楼内,发现那客厅里空空dàngdàng的,除了一些基本家具之外,再无任何装饰摆设。又见沈静被小心抬去二楼那间收拾好的病房去了,就又疲乏的拔脚跟了上来,心想这沈静的日子过的未免苛苦了一些,连个下人都不见,平日一应的起居,可是如何对付下来的?正想着呢,忽然发现楼梯拐角处站了一个青年,身上穿了一套天蓝色的薄绸睡衣,短发乱糟糟的立着,虽是睁着眼睛的,然而却一脸呆滞的睡意。
陆选仁不禁奇怪,心想沈静家里从哪儿来了这么个小子。随即醒悟过来,晓得这应该便是自家儿子心心念念的那个顾什么了。思及至此,便在经过时停了脚步,和蔼可亲的问道:“请问,你可是顾先生吗?”
顾理初看着陆选仁,忽然觉得很面善,便轻声答道:“是。”
陆选仁这时近看了,发现他这副相貌倒的确是没得挑剔,可见新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心里稍微舒服了点,又惦念着沈静,便对他点头又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上楼去了。
躺在自家的chuáng上了,沈静偏了头,看那孔医生打开皮箱,把一盒盒的针剂放进冰箱内的冷藏室内。旁边的护工又在地上喷了些淡淡的消毒水,然后打开窗子通风透气。接着陆选仁的脸忽然在他眼前放大:“阿静,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沈静检讨内心,发现没有任何感觉。于是便答道:“我没什么。陆先生,很晚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陆选仁见他这样镇定,心里反倒不安。又怕他是所受刺激太大——那只眼睛若是真是突如其来的受伤致盲倒也罢了,被人按着硬要给挖出来,那经历可的确是恐怖的很。沈静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是懂得害怕的。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养伤,万事有我,你可安心。有什么需要,也派人告诉我。”
沈静点头:“是,多谢您关心,我现在还好。”
陆选仁叹了口气,也就离去了。下楼时还在找那顾理初的人影,却发现他已然不见了。
顾理初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见那面善老头子被一群人簇拥着下楼走掉了,便挨着墙,小心翼翼的走到那间病房门口,向里面望了望。
他看到的,是两名护工在为沈静换衣服。沈静的一只眼睛上蒙了纱布,雪白的纱布中央微微的渗出点血迹。他看起来面无表qíng,随着那护工的摆弄,不言不语的。
顾理初趴在门边窥视了好一会儿,见这会儿房间内外再没有陌生人出入了,才轻轻的走进去,站在chuáng边道:“沈先生?”
沈静挥了下手,示意那护工把衣服拿出去。那护工答应一声,又补充道:“沈先生,一个小时后还要再打一针盘尼西林。”
沈静嗯了一声。
护工出去之后,顾理初的胆子更大了点,他弯腰仔细的盯着沈静的脸:“你受伤了?”
沈静点头:“我瞎了一只眼睛。”
和初进医院时恐惧狂乱相比,他现在简直是平静的过了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照理来讲,现在的他不是应该悲痛yù绝吗?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在得知自己的伤qíng之后,他心里只是一片空dàngdàng。
顾理初却很受震动,他没敢坐到chuáng上,只蹲下来,握了沈静一只手,仰头很惊惶的问道:“你疼不疼?”
沈静感觉了一下:“有点疼……不是很疼。刚打过镇痛药。”他用左眼瞥向顾理初,见他蹙了眉尖,仿佛是很挂怀的样子,也没觉得感动。只木然问道:“你不去睡觉吗?”
顾理初也发现沈静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又觉得他那蒙眼的纱布上,仿佛一块血渍越洇越大,不禁怕起来,起身连连后退两步:“我睡,我这就去睡。”
沈静在chuáng边摸索着抓了被子向上拽了拽,然后躺下闭了眼道:“关灯,我也要睡了。”
顾理初回了卧室后,人虽是躺下了,然而想要再睡,却是决不可能。辗转反侧了半晌,他坐起来拉开chuáng头的小台灯,然后抬手捂了一只眼睛向周遭看了看,心想沈先生以后就要像这样子来看东西了,这多么不自在啊。
他坐在chuáng上,呆呆的想了半晌,忽然掀起被子跳下地,穿了拖鞋就又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走廊里只开了两盏昏huáng的小壁灯,两名穿了白衣的护工正坐在病室门口的椅子上前俯后仰的打瞌睡。顾理初蹑着脚绕过他们,走到门边听了听,里面一片安静。他同沈静在一起相处久了,也随便了许多,此时便推开门,想要进房去看看他。哪知他一只脚还未伸进去,只听那黑dòngdòng的屋内忽然响起一声惨叫,同时就见那沈静腾的坐了起来。门口的护工立时被惊醒了,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顾理初,拉开电灯便冲进去问道:“沈先生,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沈静略微有点气喘,灯光下可见他是一头一脸的汗。抬眼看看护工,他低声答道:“我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出去吧。”说到这里他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顾理初,不禁皱眉道:“你怎么还不睡觉?”
顾理初把身子藏在门后,只伸进一个脑袋同他解释:“我想来看看你。”
沈静听了这话,倒是叹了口气:“我没事,你回去吧!不想回去的话,就过来同我一起睡。”
顾理初只是单纯的关心他的伤势,并没有和他一起睡觉的想法。如今既然看见他了,便摇头道:“那我回去了。”说完果然转身就走。留下沈静在后面哼了一声,凭空生出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护工见他无恙,便也退了出去。沈静孤身躺在黑屋子里,一只眼睛望着窗帘fèng隙里的一线星空,心想如果右眼保不住的话,那么只好装一只假眼。这东西非得在外国定做出来的才好,然而现在到处打仗,哪里又有那种条件。而且假的眼睛,白天装上还好,晚上取下来,留下眼窝一个空dòng,那还不把阿初给吓坏了?这可不好。他如今总算跟我是亲热一点了,像我这样的人,也就是他能够真心对我,方才还晓得来看看我,这也就算他是很有心了。我可不能把他再给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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