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新民望着桌面,淡漠的答道:“好。”
“我看您的jīng神也不错,现在那德国药还吃着呢?”
陆新民这回抬了头,神qíng紧张的直视沈静——他最忌讳别人提他的病。
“你要说什么?”
沈静一笑:“没什么,就是关心您罢了。陆先生为了您的这个病,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就怕您哪天忽然犯病,再落得个像令堂一样的结果。何况,这毕竟是jīng神病,说出去也不好听,好像陆家专产疯子似的。不过幸而二少爷看起来还是满正常的,这算是让人感到安慰一些,毕竟陆家是要传承香火的嘛,您这个样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纵然是以后结婚成家,也怕是要生出一窝小疯子的。唉,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少爷身上了。”
陆新民一只手按了桌沿,就看那头上脸上,一层层的cháo红起来,直蔓延到脖子上去。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摸摸索索的掏出一小瓶药来,因为手抖的厉害,所以就听见瓶中的小药片摇晃的哗哗作响。
沈静做出一个担忧的表qíng:“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不舒服就要马上吃药。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您看陆先生为什么处处都那样宠着您?还不是因为知道您有这个病,怕您真的发了疯嘛。其实自从您上次撞死人后,陆家上上下下,包括粗使的老妈子都战战兢兢的,晓得了您的病,万分的不敢冲撞您。您觉出来了吗?”
陆新民终于颤巍巍的拧开了药瓶瓶盖,然后等不及了似的,竟然嘴对了瓶口,一仰头往口中倒进十多片药,也没有水,硬吞了下去。
“我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他自觉着脸面滚烫,脑浆都要沸腾了一般。然而仍旧迷迷蒙蒙的告诫自己:“顾理初就在下面,我不能吓着他!”
这时对面的沈静又开了口:“大少爷,我这次来是有件事要同您商量的:我想带阿初回去住一天,不知道您可否同意?”
陆新民的头都要炸了,万分痛苦的挥了挥手:“马上给我滚!快走!”
沈静站起来,看陆新民的表qíng似乎已经濒临崩溃,便立刻转身跑下假山,然后一手拉了顾理初道:“我接你回去住一天,好不好?”
顾理初扭头看了看山上的亭子,见陆新民直挺挺的坐着,一动不动,便有些担心:“陆先生……”
沈静用力的把他拽走:“他在想心事呢。别去打扰他!”
第31章
陆新民在那间亭子里坐了有半个小时之久。直到那药发生了作用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起了身,梦游似的下山直奔陆选仁的书房。
“爸爸,我讨厌沈静。”
说这话时,他的表qíng看起来疲惫而脆弱,目光也是一种异样的空dòng。陆选仁立时一惊,放下手中的钢笔问道:“他方才和你说什么了?”
陆新民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他问我身体好不好。”
陆选仁很紧张的倾听着:“然后呢?”
陆新民沉重的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他父亲一眼,终于忍不住的爆发出来:“他还让我吃药!!”
陆选仁被他吼的愣了一下,心想你的确是在服药,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啊。
陆新民见他父亲一脸的懵懂,愈发气的头脑空白,然而吃过药后,浑身无力,无法摆出跃然而起的架势,只好继续歪在沙发上:“他是故意的!”
陆选仁听到这里,心中就有数了。暗道新民的话,是不能认真来听的。回想他上几次同振华打架的事qíng,其实和振华几乎就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大概是敏感的过分了,所以听什么话都能察觉出问题来,只和那个傻男孩子贴心。
想到这里,他换上一幅严肃表qíng,一本正经的向陆新民道:“是么?那我倒要去问问他了!你不要放在心上,犯不上为一个沈静烦恼。”
陆新民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又用力的顿了下脚,气咻咻的嚷道:“我不是疯子!”
陆选仁赶忙起身,绕过写字台走到他面前,好脾气的笑了笑:“不要胡说……我不爱听那个话。”说着他故作轻松的在旁边坐下:“新民,你是不是因为那顾理初被沈静接走了,所以心里不痛快。唉,其实那也不必的,沈静今天把他接走,明天就又送回来了。你就算是想念他,也不过是一半天的功夫。找点什么消遣,也就把时光打发过去了。要不然,出去逛逛也好。”
他把这几句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让陆新民又挑出什么不是来。哪知陆新民听后,并没有平缓了心qíng,反而愈发bào躁的摇头大声道:“不是的!他、他……他是故意的……他……”说到这里,他忽然抬手用力的按了按太阳xué,脑子里仿佛有一窝蜜蜂,在狂乱的飞来飞去。
陆选仁看他纠缠不休,刚想再找点话来劝解他,不想这时电话响了,原来是部里等他开会,久候不至,只好打到家里来。陆选仁无法,只好匆匆的把文件装进皮包里,然后满腹心事的离家出去了。
陆新民没有动。陆选仁的书房,平日不经允许,佣人们也是绝不敢私自进来打扫整理的。所以陆新民此刻坐在这里,周遭是无比的安静,而他的耳畔,却是连绵不断的喧嚣。
“我不是疯子!”他无声的对自己说:“凭什么说我是疯子?我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还没有!”
然而沈静的声音忽然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您看陆先生为什么处处都那样宠着您?还不是因为知道您有这个病,怕您真的发了疯嘛。其实自从您上次撞死人后,陆家上上下下,包括粗使的老妈子都战战兢兢的,晓得了您的病,万分的不敢冲撞您。您觉出来了吗?”
陆新民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没疯……你们别把我当成疯子看……别听他的鬼话,他在骗人……骗人……”
偏巧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然后一个粗使的小丫头推门探头进来:“大少爷,二少爷说今晚儿曾家请客,让我问您去不去。”
小丫头问完后,便静等着回信。哪知陆新民听了之后,先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那小丫头,然后就哼的冷笑一声:“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小丫头一听,不禁摸不着头脑,平时又风言风语的也听说这位少爷有点jīng神上的毛病,便只好犹豫着笑道:“没、没啊。”
“你怕我?”
小丫头本来对他就是有些畏惧的,听他这么一问,立刻认真的怕起来了,向后退了一步,qiáng笑着说出两个字:“不,不!”
不料下一秒,陆新民忽然跳起来抄起写字台上的镇纸,竭尽全力的向门口砸去:“你骗我!你听信了他的话是不是?你以为我是疯子是不是——”说到这里脚下一软,咕咚一声竟坐在了地上。再说那小丫头,早在先头的问答中,就觉出陆新民的不对劲来,后来见他抄起那玉石镇纸了,赶忙下意识的关门躲闪。那镇纸正中房门,砸出咣的一声大响。她也顾不了许多,心想若是让疯子逮到了,打死也是白死的,便立刻撒腿跑向楼下,一路跑一路大喊:“大少爷发病了……救命啊……”
这时正值下午两点,乃是一般人午休的时候,她这样一嚷,马上便将众人惊醒起来。陆振华本来正在小客厅里看书,忽然听见这样的一番喊叫,吓的猛然起身,冲出去便拦了那小丫头,放狠了面孔道:“乱叫什么?闭嘴!”
那小丫头来陆家也做了半年了,从未见陆振华摆出这样凶恶的神qíng,立时便捂了嘴,一手指了楼上,同时呜噜噜的说:“大少爷无缘无故的就要打我呢!”
陆振华推了她一把:“我上去瞧瞧,你可千万不许再出声了!也不许向别人说!”见那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点了头了,这才三步两步的跑上二楼,直奔书房。
他也怕陆新民对自己施以bào力,所以一手挡了头,一手慢慢的推开房门,先顺着门fèng瞅了瞅,只见陆新民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把他父亲素日放在桌边的纸制折扇,打开来数着那扇骨,从左边开始,嘴里嘟囔一句,手上撕一下,脸上还带着点自得其乐的微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看见那把折扇让他撕的七零八落,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陆振华见他镇定下来了,便又轻轻的掩了门,心想这回疯的倒是雅,不打人,改学晴雯撕扇了。
他不敢再去打扰他这位大哥,便准备回身下楼,等爸爸回来再做计较。然而就在转身时,忽然就从门fèng中听见一句清晰的。这让他心头一震,转头又凑回门边,向书房内望去。
只见陆新民一面把散在地上的碎扇面拢到一起,一面微笑着自语道:“我吃药,吃了药就好啦,到时看谁还敢说我是疯子!我才不是呢!”说到这里,他抓起那一把碎纸,囫囵的全塞进了嘴里,然后便专心致志的咀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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