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为乐,钟声飘扬。”
沈静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脚,鲜血已经浸透了袜底,无论如何都是应该先包扎一下的。不过秋城寺在前方呶呶不止的念诗,他也无法cha话进去,只好皱眉咬牙的qiáng忍着疼。秋城寺说话慢而清晰,这么一首词不词诗不诗的东西让他感慨万千的诵了许久。沈静后来就有些麻木了——就只是呆呆的忍耐着。心里有一点不确定的小恐惧,像团鬼火似的在他的腔子里游来dàng去,烧得他茫然中想要呕血。
“寂灭为乐呵……”秋城寺转头望向窗外的一小片天空,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然后,他把目光she向沈静。
沈静垂着头,目光却也正盯着秋城寺。二人对视一瞬,随即各自把眼光错开。
“五号仓库的军火失窃案,为什么还没有调查出眉目?”秋城寺忽然换了话题。
沈静听他问到这里,不禁又是一惊:“呃……我们一直在调查,但是……”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如果那些军火到了危险分子手中的话,你知道那可能会引发出怎样的后果。”
沈静歪着脑袋,结结巴巴的答道:“是,知、知道。”
秋城寺摇摇头:“你的态度,有问题。”
“问、问题?”
“特工分部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尽力追查。这,要归咎于你。”
沈静忽然坐直了身体,面色惨白的问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秋城寺表qíng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反应?”
沈静挨挨蹭蹭的挪到了墙边,然后以手扶墙艰难的站了起来,龇牙咧嘴的走到了拉门前,回头绝然道:“你若想杀我,就尽管动手,不用再找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了。我并没有招惹过你,可是你几次都要平白无故的弄死我!为什么?”
秋城寺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忽然很轻蔑的笑了一下:“为什么——因为你不过是一条支那狗而已,对待一条狗,难道还要遵循什么道理吗?你活着,是为了更好的为帝国效力;你死了,又会有无数条像你这样的狗补充上来。你的,明白?”
沈静听了他这番话,一点也没生气。他从小受人作践惯了,早就不晓得什么叫做自尊心。秋城寺这样说他,他也并没有什么qiáng烈的受rǔ感觉。他只想着要逃命,秋城寺说变脸就变脸,而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在承受那样的殴打了。
沈静伸手,想要去拉开那扇和式拉门。然而他的手指刚刚触到门框,还没来得及使力,那边的秋城寺已经猛然站起来,大踏步走到他身边,先是一把扯掉了他的手,然后劈面就是一记耳光,打的沈静像个人偶似的,叫都没见叫一声,直接便歪着身子摔倒在地。秋城寺还不肯善罢甘休,弯腰抓住沈静的领口把他提起来,不管不顾的便向房间最里面拖去。沈静知道这回真是不好了,拼了命的挣扎,因为是撕破脸面准备要拼命的,所以叫嚷时把心里的实话也尽数倒了出来:“你这日本王八蛋!放开我……陆先生不会饶了你的……狗养的小鬼子……神经病……救命啊……”
照理来讲,他是决计争斗不过秋城寺的,然而狗急跳墙,何况他是个伶俐的人!力气不如人,他便先学了妇女们的武功套路,一口咬在了秋城寺的手腕上;之后又效仿乌guī,无论如何不肯松口。秋城寺无法甩脱他,只得稍稍放松了些力气,并且语气平静的说道:“就是这只手——上次,你几乎咬断我三根手指。”
沈静像条癞皮狗似的趴在地上,一面紧张的咬着他的手腕,一面抬眼望了他的脸。并不晓得自己现在的神qíng是又绝望又凶狠。而秋城寺大概因为总是cao了胜券的,所以态度倒镇定的多,几乎到了悠游自在的程度。甚至蹲下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沈静的头发。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
沈静可没觉着自己可怜,他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秋城寺,不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落到了木制地板上。
秋城寺掏出手帕,轻轻的拭净了他的嘴角。然后拍拍他的脸:“我现在对你的眼睛,不再抱有兴趣了。连自己的命运都是无法预计的,又何必再去思虑那为长久岁月所准备的纪念呢?”
他说话有些绕。沈静没听明白,只依稀晓得他这回好像是不打算来挖自己的眼睛了。虽然也不能完全确定,但见秋城寺的神qíng已然平和下来,他便也渐渐的松了口——这时才发现自己是满口的血。他这人牙口不错,那样拼命的咬下去,换作别人,早痛的长声惨叫了。
秋城寺收回手,从桌上端起一杯茶递给沈静:“漱口。”
沈静抬手接了茶,同时坐起身来,一边蹭着向后退一边轻声道:“将军,让我走吧。”
秋城寺用手帕缠了手腕:“沈静,你刚才,放肆了。”
沈静打了个冷战:“我方才是吓昏了头了。您放过我吧!”
秋城寺摇摇头:“你误会——”
他尚未把“了”字吐出来,只见沈静忽然起身,扭头便向那拉门扑去。他赶忙起身,也一扑而上的试图拦住他。不想沈静在门口忽然回了头,而那秋城寺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用力过猛,不但面对面的扑倒了沈静,而且还直接撞向了那扇拉门。
日式的拉门,通常都是华而不实的,作用好比屏风差不多。经他这样一个武人合身一撞,顿时就整面的向外拍倒在了走廊地板上,发出“轰”的一声大响。走廊尽头处几间和室里的客人闻声探出头来,看着眼前这幅qíng景,顿时就目瞪口呆——只见大名鼎鼎的秋城寺健太郎将军正压着一个西装青年,并且还嘴唇相贴!
幸而这幅诡异qíng景只持续了一瞬间。下面的西装青年像条虫子似的扭身便要爬走,而秋城寺起身站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也没说什么。
这时前厅守着的日本宪兵也寻着声音跑了过来,见眼前如此láng藉,便立刻拔了枪对准沈静。沈静坐在走廊地上,望着面前的墙壁发愣。
最后,还是秋城寺发了话:“把他的人放了,让他回去!”
这是沈静在近几回与秋城寺的会面之中,唯一的一次全身而退。
当然,这样说起来还是有些勉qiáng的——他毕竟是因为脚伤,拄着拐杖瘸了半个月;而且由于受了大惊吓,又连着发了几个晚上的烧。但和前几次相比,这都是小事qíng了,简直不值一提。
对着陆选仁,他是这样描述当时的qíng形的:
“他倒是问到了军火失窃的事qíng,可是就只问了一句。然后他骂了我一顿,又打了我……对了!他还背了一首诗!”
陆选仁皱眉问道:“背诗?”
“那好像应该算是诗。”
“什么内容?”
沈静苦着脸:“我当时吓的要命,早就不记得了。”
陆选仁抬手摸摸花白的头发:“他还专门就盯上你了……这可真是透着奇怪。”
沈静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分部内的日本顾问团,就是他的耳目。我们这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顾问团的眼睛。”
陆选仁点头:“是很麻烦。”
沈静走到陆选仁身边,低头嘁嘁喳喳的耳语了半天。陆选仁凝神听着,不住的点头,最后答道:“你自己瞧着办,这倒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qíng,只是不要弄得太僵,免得以后双方都不好下台。”
沈静得了这道令,立刻喜笑颜开:“是,我有分寸。”
第35章
一九四五年,二月。
今年的chūn节刚刚过去,国难当头,民生艰难,所以热闹的很有限。一般的人家除了照例的往来拜年之外,便多是关了大门,偷偷的让小孩子在院中放点儿鞭pào烟火,小小的热闹一番也就是了。
顾理初仿佛新媳妇回娘家似的,在初二那天被沈静接了回去。
他被陆新民打扮的好像一件包装jīng美的礼品——陆新民这人在审美上很有点独到的见解。像小女孩子喜欢给洋娃娃制衣裙一般,他对于顾理初的修饰穿着,也是异常的用心,连袖扣的样式都不肯马虎,非得亲自过目了,才肯让成衣店开工fèng纫。
照理,漂亮的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应该是一副很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然而沈静见了,非但没从心里觉出喜爱来,反而像那害喜的妇人一般,从心眼里泛起酸来。一待进门,便立刻给顾理初重新换了身行头,然后才洋洋得意的道:“这回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顾理初对于衣服,只能分辨出难看与不难看两种,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的概念。此刻被莫名其妙的换了身衣裳,他也满不在意,只笑嘻嘻的对沈静道:“新年好,恭喜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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