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本无邪_尼罗【完结】(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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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过水壶,陆选仁先试着给陆新民喂水,陆新民在飞机降落前又吃了药,现在虽没有睡,但是睁着一双眼睛只呆呆的望天,水壶送到唇边了,他也无动于衷。陆选仁轻声问道:“新民,你不渴吗?”

  陆新民还是望天,一言不发。陆选仁没有办法,便自己喝了一口后递还给钱季琛。

  钱季琛拧上水壶盖子,口中自语道:“那个东山怎么还不回来——你说,咱们接下来会被送去哪里?”

  陆选仁一手摸着陆新民的短头发,表qíng平静的答道:“森田倒是答应过我,会让我去京都附近隐居。你不要担心,只要我还平安,你就一定没事的。”

  钱季琛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个社会部长,应该还入不了蒋委员长他老人家的眼。大概就此没了,他们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来找。”

  陆选仁瞥了他一眼:“老钱,我同你打赌,十天之内,你的通缉令就会发出来!十天之内,你信不信?”

  钱季琛狐疑的想了想:“通缉令是会发的,但决不至于这样快。小陆,如果真是十天之内发出来了,我请你吃饭!”

  这时站在机翼上的钱子涵忽然大喊起来:“有卡车开过来了!”

  卡车里坐着的,正是东山敬。而那位飞行员也摇身变成了司机,抛下破飞机,改开破卡车。同来的还有米子市的市长。那卡车的后斗处虽是支了布篷的,然而天气这样热,那布篷之下的温度也是奇高。市长到了这个时候,便不得不让出驾驶室内的好位置,挪到后斗里去烫屁股。与他一起烫屁股的,还有陆振华和钱子涵。那钱子涵略大几岁年纪,是个懂事的,虽然从军事委员会秘书长骤然落到这种境地,但并不抱怨什么,而且竖着耳朵,比往日还要警觉许多。而陆振华做了着许多体力劳动,又没有吃到早饭,便有些蔫头耷脑的,坐在那里委顿成了一堆。

  这卡车在被轰炸过的柏油路上蹦蹦跳跳的走了许久,才在下午两点时到达了市政府。市长跳下车,又要想法子去给这几位落魄的中国大员们弄点饭吃——然而哪儿又有饭吃呢?年轻男人都打仗去了,留下来的老弱妇孺们都穷的要吃糙。即便是市长,家中也只有一点点大米了……

  市长在东山敬的bī迫下,无奈何,只好把自家所有的米都奉献出来做了饭团子,又弄了点咸萝卜条用碟子盛了,gāngān净净的摆在了饭桌上请远客享用。远客们饿了大半天,如今见了这等饭食,先是一惊,然后便伸出手来,一言不发的抓起饭团子向口中塞去。

  陆振华和钱子涵正值壮年,自然饭量大些,饿的狠了,也就不择食。而陆选仁同钱季琛吃了几口,觉着实在是不堪入口,便擦手停下来。陆选仁扭头用日语问那市长:“能不能给我弄一点牛奶来?一小杯就够了。”

  市长很挠头,因为首先这里并没有喝牛奶的习惯;其次,这里也根本就没有奶牛,只有耕地用的几头老huáng牛。陆选仁见他一脸的为难,便转向东山敬道:“我的儿子不能吃饭,他需要一点流食充饥。”

  东山敬又累又饿,吃饭时又抢不过陆振华和钱子涵,到嘴的只有一个饭团子,就觉得这几名中国人实在自私,不想再去理会帮忙,可转念一想森田慎吾马上就要乘军舰回国,到时肯定要同这姓陆的老头子见面。为了防止这老头子在森田慎吾面前嚼自己的舌头,东山敬只好硬打jīng神的回答道:“我来想想办法吧!”

  他所想的办法,就是跑去一户孕妇家中,硬要了一小碗人奶回来。陆选仁用小勺舀了奶水喂了陆新民,见他果然一口口的咽下了,心里才安定起来。心里一安定,jīng力也恢复了许多。开始询问东山敬道:“今晚我们住在哪里?”

  “市里有一家旅馆,先前是陆军俱乐部,现在空下来了,正好可以住人。”

  “什么时候去京都?”

  “明天就可以出发。”

  陆选仁点点头:“森田大将什么时候回日本?”

  东山敬笑了笑:“这个……我还不知道。”

  陆选仁知道这东山敬同自己不说实话,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便又点了点头。

  东山敬所说的陆军俱乐部,在军队投降后,早已人去楼空,里面的家具也被搬光了,只剩地下横七竖八的几张破烂地毯。不要说chuáng,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东山敬说不得,只好又去bī着那市长找来几领糙席铺在地上了,请这五人委屈一晚。这五人没想到自己居然要睡在糙席上过夜,果然很委屈。可也没有办法,只好勉勉qiángqiáng的躺下了——之前还满心的不痛快呢,不想一旦躺下了,就觉着浑身的关节都松开了一般,那股子困乏由里到外的发出来,立时就摊开四肢不想再动了。只有陆选仁心事沉重,翻来覆去的直到半夜时才睡着。

  陆选仁在日本辗转反侧,留在上海的沈静也是难以成眠。

  今天上午,他在火车站,被军统的特务给拦了回来。

  不但是拦了他的人,还把他的行李qiáng行打开来搜检了一番。幸而他没有带什么犯忌的东西,不过是一些衣物同钞票而已。

  他也是做过这一行工作的人,晓得自己已经是被人盯上了,再做其它的挣扎也没有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家里等着——等着生或等着死。不过说起来,他毕竟是在政府解散前辞了职的人,不应该被算作“伪政府要员”,应该得到宽大处理。

  当然宽大不宽大的,全凭当权者一句话。沈静自己,是绝无一丝选择权力的。

  沈静本来在陆选仁走后,就焦虑恐慌之极,如今发觉自己果然已经上了军统的黑名单,便更是抓心挠肝的胡思乱想。睡觉是不能够了,他睁着两只眼睛熬到天亮,可熬到天亮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把睡眼朦胧的顾理初扯下chuáng搂进怀里——温暖柔软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气息,是一点毫无意义的小安慰。

  “阿初……”他坐在chuáng边,把脸贴在顾理初的胸前:“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也许你哥哥在不久之后就会回到上海了,你高不高兴?”

  顾理初低下头,大睁着眼睛望了沈静的头顶:“哥哥?”

  说完这话,他扭头向窗外望了一眼,仿佛他哥哥马上就要出现在他面前似的。

  沈静虽是没有抬头,可是一只眼睛偷瞄着他,见了他那副举动,便知道他一定对他哥哥是思念心切,当下心里就是一凉,说出那话的声气也不对了,酸溜溜的带着冰碴子:“到时候你同你哥哥继续过好日子,我这做汉jian的,就要被送进监狱了关上一阵子,然后拉出来吃枪子儿了。过了一年两年,大概你就要把我这个人忘了个一gān二净了吧?”

  他说这话,纯是为了泄愤,并没有想得到什么回应。哪知顾理初却抬手拍拍他的后背,然后弯下腰,把面颊在他的头顶上蹭了蹭:“沈先生,你要是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沈静骤然抬起头:“傻东西,少同我讲这些好听话!你舍得你哥哥?”

  顾理初望着沈静的鼻尖,闷声闷气的答道:“我哥哥离开我,我心里很难过;我要是离开你,你也一定很难过。我哥哥不要我,你要我,我不想让你难过。”

  他这一番话,完全出乎沈静的意料,登时便怔了怔,然后就用尽全力的把顾理初抱了个死紧,口中语无伦次的说道:“好阿初,我没白疼你两年,有你这句话就好,我知道你不能骗我,你就是骗我,我也认了!”

  顾理初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却不挣扎,只又扭头望了望窗外。

  如此过了两天,沈静虽然终日惶惶,可是却也平安无事。只是沈家门口的街对面处忽然添了一家修鞋的摊子,沈静晓得那是军统派来监视自己的特务,这种伪装的小伎俩,实在低劣之极。他有时候在院子里走一走,看那修鞋者被太阳晒得半死不活,便心里暗笑,故意的站在大门口盯着他瞧。后来那修鞋者与他之间也是心照不宣了,索xing支起了一把大阳伞,把修鞋的木箱子倒扣过来当成桌子,掏出一副纸牌往上面一扔,招呼道:“沈先生,要不要过来玩两把?”

  沈静想了想,打开大门走到那鞋摊前坐下:“那就玩两把吧!”

  第43章

  沈静同那修鞋者略接触了几次,渐渐也相熟起来。表面上相处的一团和气,其实话里话外都在互相试探。可惜二人无论是头脑还是心计,都堪称势均力敌,所以枉自劳心费力,并没有从对方口中套出来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天,修鞋者又照例撑着大阳伞在路边坐班。沈静给他送了些冰镇汽水来,二人就此又开始闲谈。沈静状似无意的问道:“你知道陈柏生吗?”

  修鞋者低着头把纸牌掏出来:“知道。你也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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