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理初也随着他指示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略带骄傲的答道:“我哥哥。”
“你哥哥?你有家人啊?”
顾理初不知道他为什么表现的这么惊异:“有啊。”
“那他先前怎么从来不来看你啊?哦……我知道啦,肯定是你哥哥自己有家,容不下你是不是?”
顾理初听了,先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了,顿时就涨红了脸:“才不是呢!你胡说!”
荣熙从未听顾理初说过语气这样重的话,不禁愣了一下,又见他蹙了眉头望着自己,仿佛是很气愤的样子,便又笑了笑,把他当成自己那位父亲来敷衍:“好啦,我随口说的,你不要在意。对了,那个沈先生呢?”
提起沈静,顾理初的qíng绪从气愤转为黯然:“我哥哥说,他被送去监狱了。”
荣熙哼了一声:“他是汉jian嘛!现在的汉jian都被抓起来了!听说以后他们还要被枪毙呢!”
顾理初紧张起来:“沈先生不是坏人,也会被枪毙吗?”
“汉jian帮着日本人做事,都是坏人!那个沈先生,不但做汉jian,还害得我挨揍,真是坏透了!”
顾理初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六神无主:“真的会被枪毙吗?……我要问问哥哥去!”说完扭头就走。
荣熙的话还没说完,见他忽然就走掉了,便想要再叫他。不想这时他的孟叔叔忽然走了过来:“宝宝,今天还是不去上学?”
荣熙很不耐烦的扭过头:“我不要念书了!为什么非要上学?爸爸也没有上过学啊!”
孟叔叔听了,语气平静的答道:“三爷那时偶尔也去家塾里坐一坐的。”
“反正我不去!我没有复习功课,作业也没有写,到时候先生又要把我赶出教室,别人会笑话我的!我就是不去!”
“现在时代不同了,多少还是念点书为好,以后出洋留学也方便一些……”
这孟叔叔说起话来gān巴巴的,毫无说服力。所以荣熙听了几句之后,便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后院跑去了。
顾理初气喘吁吁的跑进卧室,劈头问道:“哥哥,沈先生会被枪毙吗?”
顾理元总算把最后一口皮箱的扣锁也按上了,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怎么,你还舍不得他?”
顾理初跑热了,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凑到他哥哥跟前蹲下:“和日本人好的,才是汉jian;日本人对沈先生不好,沈先生的右眼就是被日本人弄瞎的。他不是汉jian。”
顾理元停下动作:“他瞎了一只眼睛?哼,好极了。报应!”
顾理初怔了怔:“哥哥……”
顾理元冷笑一声:“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就马上把沈静给我忘掉!以后也不许再提他!集中营的时候我差点就让他活活打死!”说着他解开衬衫扣子,用手指在胸前那块狰狞的粉色伤疤上点了点:“烙铁的滋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死了就罢了,他若是不死,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顾理初盯着他哥哥胸前那块伤疤,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可仍然觉得那很可怕。
他低下头,喃喃的又叫了一声:“哥哥……”
顾理元没理他,径自拉开抽屉掏出那本日历,在他面前一扬:“这是什么意思?每天都折一个角?”
顾理初抬头看见日历,忽然脸红起来:“什么都不是。”
他伸手想去把日历拿过来,然而顾理元把手一抬,让他扑了个空。
“到底是什么记号?八月二十五日是什么日子?”顾理元勉qiáng和缓了语气,想诱使这傻小子说实话。
顾理初慢慢的放下手,有些扭捏的答道:“八月二十五……是陆先生走的日子。”
顾理元皱起了眉头:“你……想他?”
顾理初垂下眼帘,轻轻的点了点头。
顾理元觉着不对劲儿了,试探着又问道:“你……喜欢他?”
顾理初这回抬眼望着他哥哥,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最喜欢他了。”
“他不是有jīng神病吗?”
“那我也喜欢他。”
顾理元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头脑不好,或许对于某些概念,是区分不清的,所以又特地的多问了一句:“你……爱他?”
“爱。”
顾理元笑面虎似的翘了翘嘴角:“怎么个爱法儿?”
顾理初不好意思了,但因为面前的是哥哥,所以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想总呆在他身边,抱抱他,亲亲他。”
顾理元咽了口唾沫,终于忍无可忍的变了脸。
他把那本日历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站起来扯过顾理初按到chuáng上,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隔着裤子,觉得力度不够,所以把顾理初翻过来解开腰带,退下裤子又是一巴掌!他生的高大健壮,很有把子好力气。而顾理初挨了这一轻一重的两巴掌后,立刻就痛的一面叫喊一面摇头摆尾的要挣脱。
沈静打他,他不敢叫也不敢躲;他哥哥打他,他则同任何挨揍的小孩子一样,要夸张的哭一哭闹一闹,博取同qíng。只是今天,他哥哥的同qíng心忽然都不见了。
“臭小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学了多少坏?”顾理元按着他,自己也是气的要命:“你还懂得‘爱’了,你爱个屁!沈静认识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他是个男人,男人能爱男人吗?我把你留给沈静,那是迫不得已,谁让你跟他学着爱男人了?而且你和那个姓陆的才认识几天,就喜欢成那个样子?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也没见得你那么喜欢我!我走这么一年多,你想我了吗?”
说到这里,顾理元一把将顾理初的内裤也扯了下来,照着光屁股又噼里啪啦的打了几巴掌。而顾理初在痛哭之余,只觉得又委屈又莫名其妙,心想:“只要我一说喜欢陆先生,就肯定要挨打挨骂,为什么啊?”
顾理元吵了一阵子,火气发出去,qíng绪倒平和了一点,又见傻小子趴在chuáng上哭的抽抽搭搭,屁股也被打的通红,便又有些心疼起来,伸手给他揉那几个jiāo错的巴掌印:“别哭了!以后姓沈的姓陆的都不要再想再提,乖乖的和哥哥过日子,好不好?”
顾理初涕泪横流的扭过头来:“我没有不乖啊。”
顾理元仔细一想,暗道阿初倒的确一直是很听话的,而自己方才所气愤的,其实也并不是乖不乖的问题。可那问题的实质,又不知怎样说才好。就算说出来了,恐怕阿初也未必能够理解。
他踌躇了一会儿,掏出手帕给顾理初擦了鼻子,然后迟疑的开了口:“阿初,哥哥不是不讲道理,哥哥只是……”
他想说只是不想让你同别人jiāo往,以免学了坏或受人欺负。但话到嘴边,又觉着自己这是老调重弹,没什么意思。便住了口,只叹了口气:“好了,哥哥带你出去吃饭。”
顾理初提着裤子站起来,撅了嘴巴去洗手间洗脸,同时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向别人讲自己喜欢陆先生的事qíng了,偷偷的喜欢,不让别人知道!
陆新民坐在走廊里,静静的望着漫天绯红的晚霞。
周遭很安静,偶尔响起一声乌鸦叫。
陆选仁走过来,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新民,该吃晚饭了。”
陆新民轻声说道:“我第一次发觉,这里的风景是这样好。”
陆选仁坐到他身边:“觉得好,就多看一会儿。”
在暮色渐深的黯淡背景中,陆选仁凝视着陆新民的侧影。
他看的太入迷了,一直盯着。后来陆新民也发觉了,便扭头对他一笑:“爸爸。”
陆选仁骤然反应过来,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脸去,他对着晚霞道:“今天我真高兴。”
陆新民已经整整保持了一天的清醒,他当然高兴。
陆新民听了这话,只是神qíng平静的笑了笑:“爸爸,我太连累你了。”
陆选仁握住了他的手:“儿子,我们作个约定:下辈子,你还来连累我好不好?”
陆新民闭上眼睛:“下辈子,我不忍心。”
陆选仁摇摇头:“你以为爸爸很辛苦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这时,陆振华从走廊尽头拐过来:“爸爸,大哥,晚饭好了。”
他的眼睛还肿着,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一天都没有出去钓鱼,只把自己关在房里。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 强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