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将苏大少的定位提拔到「好友」的位置,苏青弦在沈言眼里就不值钱了。也难怪,大部分人只会对敬而远之的人或事物肃然起敬,对于熟视无睹的东西才不会花这闲工夫。
苏青弦笑了笑侧身让开,没看到身后厨娘被吓到的眼神。苏家大少啥时候被人用这种口气训过?从父母这一辈开始,苏青弦是名符其实的掌上宝,再加上他本人实在出色,走到哪儿都让人备受瞩目,只恨不能在他走过的路上一路铺满红地毯,哪里有人会白眼相看?而且苏青弦没有生气也没有冷眼,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样子……
厨娘一手端着铲子一手拿着锅子思考良久后,得出结论:沈先生真是苏先生的好朋友啊!
沈言的鱼卖相其实不好,也不知道是酱油洒太多还是煎太久了,鱼皮已经全黑了。苏青弦平时的饮食习惯虽然说不上清淡,但却不喜酱油做的菜,何况他舌头极刁,一向认为好鱼就应该清蒸。所以下筷前还是有些踌躇,不过看到沈言摘下口罩,直直盯着自己的脸,苏青弦就一脸憧憬状向那鱼伸出筷子去。
区区红烧鱼算什么!
不过结果比他想像中好很多,虽然长得颇像黑炭,但却很香。虽然酱油的味道还是让苏青弦不甚喜,不过总体水平还是出乎意料。
大概是苏青弦的表qíng取悦了沈言,沈言身周「夸奖我吧」的氛围愈发明显,苏青弦原本是忍着不肯给他个痛快,这回见到沈言不吃饭,却直直盯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终于破功,朝沈言微笑:「不错。」
沈言这才动筷,看来心qíng极好。
两人的习惯都不喜欢在餐桌上说话,所以一时冷场,但苏青弦却仔细留意着对方。沈言因为病刚好,吃的是厨娘特制的食物,更清淡一点。不过显然他也爱吃鱼,沈言一边挟着青菜,一边却直瞅着桌子中间那一盘鱼。
苏青弦看他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实在很像猫馋嘴贪吃却又碰不到的样子。他的坏心眼又起来,夹了好大一块鱼ròu往自己的碟子里放,一时引来沈言微有些含恨的眼,苏青弦心中大悦,咬着香滑的鱼ròu也觉得味道特别香。
此刻的两人智商都直bī幼稚园小朋友,但是偏偏心qíng都异常的好,虽然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huáng昏后天凉好个秋,却感觉如同温暖chūn日白昼。
苏青弦看着焦黑的鱼身,再看看对面穿着那身看来零乱的睡衣,突然想到久远之前,当自己还是少年之时,曾经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像普通人一般,回家有人做一些饭菜,不需要玉食良粟,只要家常便饭即可。那样的生活对于十多岁的苏青弦而言实在是难言的诱惑,他一直认为必定温暖窝心无比。
苏青弦年已近而立,经历之于同龄人而言可谓丰富:因为家境的缘故,他接触过大部分人难以想像,或许也是今生无望接触到的奢华世界;也是同样因为家境的缘故,苏青弦身边的人事变动亦是纷繁复杂,人心更是难测深沉。在这样的世界里,那样简单的「家常便饭」qíng境是他从未接触过,亦不曾奢望过的东西。
或许少年时的苏青弦曾经渴望过普通人家的家长里短,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他很快就知道,这样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无异于奢望。所谓的命运就是当你背负起某些东西时就必须舍弃另一些,因为生命不可能十全十美。那样的平常生活对于苏青弦而言,就是难以接触到的命运另一端。
随着年龄增长,很多无谓的qíng感都会被人舍弃,某些少时叫做梦想的东西会被大多数的人锁进记忆匣子的最深处,因为现实把一切热qíng消磨殆尽,直至梦想尘封,而且大部分会等到白发苍苍才从记忆深处把这些东西提取出来以供缅怀,本来苏青弦以为「家常便饭」这种字眼之于自己也应该是如此,或许要等到自己的孩子与当年的自己一般大时才会再见识到这种希冀,却没有想到,因着沈言,放进内心深处的一些柔软愿望会这样浮了起来。
少时会觉得因为得不到而有些怨懑,但此刻的他,却全然没有那种负面qíng绪,反而觉得胸口柔软。
这种细微的改变继续让他觉得有些微怕,但却qíng不自禁地享受着,享受着面前这个男人给自己带来的一切。
沈言吃饭比苏青弦快多了,如果要打个比方,那就是贵族与苦力在对待饮食的态度上的全然不同。贵族能把进食当成艺术来进行,而苦力则以珍惜粮食又珍惜时间的态度匆匆补充着体力,所以这是生活的必需品。
所以当习惯了优雅的苏青弦才吃了半碗饭时,就看到对面同样是默默进餐的沈言已经喝完两碗粥并准备撤退了。
苏青弦破坏了自己以往的「食不语」的习惯,放下筷子擦擦嘴:「过一会儿大夫会来一趟,你先去休息,等下我们会过去。」
「我不累,就在这里等吧。」依照沈言的脾气,因为这点小病而三番两次麻烦大夫实在只能用「不可理喻」这种心qíng来理解,但是这段时间与苏大少的相处让他明白,这正是苏青弦的关心方式,所以沈言并未推辞或者抗议,随之而来,是暖暖的窝心之感。
苏青弦其实并未吃完,不过因着沈言撤离饭桌的举动,他很快让张妈撤除了饭菜,沈言看了看他,觉得这男人吃得真少,不过倒也没有多想,转身朝自己下午曾经窝过的沙发走去,那上面放着几本他从苏青弦的卧室里拿过来的商业杂志。随手挑了本懒懒翻看,就察觉苏青弦也走到自己的身边,同样随意捡了本杂志,就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
因着男人体重的关系,柔软的沙发微微陷了下去,沈言稳住身体,发现苏青弦此刻的形象又再度脱离了自己一贯的认识。
那样一个走路挺着「优雅」呼吸写着「贵族」,甚至眼光都刻上「睿智」等等字眼的男人,竟然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全没了形象。原本端正的衬衫被这样的坐姿蹂躏得从金领级别直接降到休闲阶段,右边衬子上的扣子被松开了,露出了一侧手腕,看起来闲闲散散,是沈言从未见过的样子。
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眼镜再度架到了苏青弦的脸上,不过这一回并不是冷酷大老板的形象,而是亲和邻家男的样子,苏青弦抬头朝沈言笑了笑,然后拿杂志的书背轻轻敲了敲沈言的腿:「你gān嘛直愣愣看着我?」
「你是挺好看的。」沈言很是直白的大力夸奖着刚让连身为男人的自己都惊艳了一下的苏青弦。
苏青弦愣了一愣——最近这样的反应他已经很习惯了,所以倒也没有大惊小怪——「谢谢。」这样说着,他低下头。
其实本还有一堆的事qíng要做,苏青弦的字典里甚少有「闲暇」这两个字的存在。之于他,工作就是享受。然而看着沈言蜷进软软沙发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如此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坐到对方的身边。其实只是坐在一起而已,偶尔看对方一眼,感觉却是意外的好。
这样的祥和时光并未持续很久,不一会儿佣人就来告知大夫已经到了,苏青弦把沈言揪进会客室,押着男人接受一系列身体检查。才一会儿工夫,huáng医生就一本正经地宣布沈言已经大好:「年轻人身体极佳,虽然病来如山倒但好得也很快,不过最好还是要好好调养,要珍惜身体。」虽然年纪不大,但口气听来很是七老八十的大夫又传授了不少饮食住行方面的秘诀,沈言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却在想,所谓的私人健康顾问就是以这种粗浅的知识来赚钱的么?那样的话恐怕自己也很简单就上岗的吧……
忍不住转头看看金主苏大少,却发现戴着眼镜的男人很是认真地聆听着医生的教诲,倒好像生病的人是他而不是沈言一般。沈言心头一热,心想真是看不出啊,他原以为苏青弦只不过是自己生命中的路人甲,转眼间却成了如此重要的朋友。
这样想着,沈言心头大暖。
这一晚沈言还是睡在苏青弦的卧室里,虽然他以自己身体已经大好的理由要求搬至客房,但是被苏青弦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qíng的长篇大论直接绕晕,而后被乖乖地推进了卧室,睡觉的准备过程依旧是在苏大少的监督之下进行,等到苏青弦为他掖好被子时,沈言轻笑:「我想你大概是把我当成孩子了,跟你说了没事的。」虽然其实觉得很窝心,但是好歹自己也是年近三十的大男人一个,苏青弦那些温柔的动作还是让已经清醒了的沈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苏青弦愣了一愣,「哦」了一声,放开了被子,低声说了声「晚安」,俯身就又想附赠「晚安吻」。
其实是有些不怀好意的动作,在微微昏huáng的灯光下做来却像流水一般温宛,然而却被沈言躲了过去。
面对着苏青弦有些僵硬的身躯,沈言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习惯,外国人那一套我不习惯。」
苏青弦僵直的身体很快回复正常,随着沈言的动作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你不习惯而已。」谎话依旧说得行云流水,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却有些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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