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柳大喜,语无伦次地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娘娘宽厚犹如刘玄德,聪明赛似诸葛亮。”
他一通乱说不但庄之蝶笑了,连她身边的宫女也笑了,两人不再理会谢问柳,转身离去。风中悠然地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只听那宫女笑道:“娘娘,这个人倒是与那陆展亭有几分相似之处……”
庄之蝶轻笑道:“小青你又胡说,他怎能跟展亭哥哥相比。”
宫女嗤笑了一声,道:“是啊,他怎么能同咱们南国第一才子相提并论,陆展亭是狂放无羁,他不过是因为无知,有点滑稽罢了……”
廊里的风将她们轻声对话送得很远,一字不落地进了谢问柳的耳里。谢问柳沮丧地甩下头上的书,不由又想庄之蝶先前说过的亦裕只爱那份惊才绝艳,他一把抓过书暗想,难道我就做不得才子吗?他这么想着,将地上的书统统拿起,用衣服裹着一路跑出了宫,奔回了自己的屋子,关门一本本细读了起来。
从此兰都城里多了一位好学的长侍郎,但凡城里边来了一位好的汉人先生,他必定要去拜访一番。这么一位智勇兼备,又谦逊好学的长侍郎自然备受人绝口称赞。有的时候亦裕听了,也是嘴角微露笑意,只是这份微笑太淡了,常令人觉得他是无动于衷。
第七章
chūn去秋来,白露已过,北国冬日来得早,茫茫大地已经是一片肃杀,静静候着第一场雪的到来。腊梅盛开,风动暗香满,霁色暖光照she的院中,一位少年郎正在仔细读书。
有一位紫红脸色的青年推门而入,一把抽掉少年郎手中的书,笑道:“谢大人,不喜欢的又何必要硬撑,走,我们打猎去。”
那少年郎正是谢问柳,他的圆脸渐褪,已经露出了成年男子的轮廓,模样也似比过去俊俏了不少。他每日里不但读书,还跟着老疯子习武,不但武艺大进,身板也qiáng壮了不少。这一年的将养,眉目间已经颇有气势,任谁见了他都会以为确实是贵族子弟,绝想不到他曾经是一个磨豆腐的小子谢问柳叹气道:“说起这些诗书果然是好,可多是伤qíng悲月,远远不及三国jīng彩。赤朱,你说为什么偏有人爱诗书,却不爱三国呢。”
“这些人哪里懂得征战沙场乐趣,走吧,我听说兰都城外有一处山谷里头来了一群野鹿,我们去猎它几头,今天晚上就烤鹿腿子,喝鹿血酒,再招他几个波斯女郎跳舞。”
“可是我听说宋家请来了一位博学的先生,今日便到,我已约了他吃晚饭呢。”谢问柳说着颇为踌躇。
“什么先生,改天不行嘛!”赤朱不以为然地道。
“你不懂,这位先生特别得很,他居然说圣人之言,未必不狗屁,还说三国皆学问,如此真知灼见,必定是位有学之士,我怎么能不早点去拜会!”
赤朱无奈地又道:“不是晚上的事吗,还有老大一会儿功夫呢,我们先去打猎,大不了这烤鹿会改成明天不就成了嘛。”
谢问柳好久没有松动筋骨,被赤朱这么挑唆,立即心痒痒,令人牵来归雪,飞身上马跟着赤朱带着几个人出了城。归雪这匹老马在谢问柳的细心照顾之下恢复得很好,如今出城一路急驰,竟然宝刀未老,王气犹在,赤朱他们的马始终落于其后,不敢超越。
众人骑马进了山谷,却发现这里似乎下过那么一场小雪,鹿的踪迹被掩没了不少。众人找寻了一圈,也未见鹿群,不由都有一点扫兴,忽然听人低声道:“快看那边。”
只见几棵树后,二三头公鹿正在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着。赤朱一勒马绳道:“看我的!”他张弓搭箭一马当先追了过去,众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跟了下去。
那几只鹿很快惊觉,转身飞奔,众人心急它们逃脱慌忙纷纷急she,谁知那些鹿拐了个弯钻进路边枯糙堆里去了,那几支箭却笔直向前,正对着一个在糙堆中摇晃着的人,谢问柳见那人身形狭小,显然是个孩子,不由脱口道:“不好!”
赤朱的脸也是骇白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另一个灰衣人影跃起将那孩子压倒护在身底下,几支箭支擦过他的头顶钉在树gān上,赤朱的那支箭却cha入了他的左肩。
谢问柳连忙带人拍马赶上前,焦急地问:“你们没事么?”
“你说呢?”那灰衣人抬起头,似乎觉得这话问得很好笑。那似乎是一位老者,满面白须,可又似乎眉目神qíng颇为年青,淡色的嘴唇弯起那份微笑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让谢问柳心中一动。
“你好大的胆子,我们长侍郎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谢问柳身后的侍卫喝道。
“我中箭了!”灰衣老者爬了起来,他一动就抽动了伤处,不由疼得一啮牙。从后面的树丛中跑出来十多位小孩,一见老者受伤,纷纷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哭成一片,显然这位老者颇受这些孩子的喜爱。那老者摸着小孩的头连连安慰。
谢问柳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吩咐道:“快带他去看大夫!”
“不用了!”灰衣人连忙摆手道:“这山里有的就是糙药,我自己等下采点敷了,不麻烦了!”
谢问柳听了皱了皱眉道:“虽说箭伤不是大伤,但是弄不好,也是会出人命的!”
灰衣人无所谓地一笑,道:“真是不用了!”谢问柳见他说着忽然眼珠子一转,又道:“不如这样吧,这箭伤虽说不是什么大伤,但是请个大夫出个诊至少要一钱银子,一帖金创伤药膏二钱银子总要吧,然后是一些养伤的汤汤药药,大夫复诊的诊金,前前后后加起来一两银子总是要的。你看我年纪大了,这两个月恐怕都gān不成活,您统共赔我三两银子这事也算了。”
他一副惜财如命的样子,赤朱他们听了颇为不屑,谢问柳却颇有知已之感,这些贵族哪里懂得银钱对于穷苦人家的重要xing,于是慡快地道:“你的价钱倒也算得公道!”他跳下马从怀里摸出两锭纹银递给灰衣人道:“这里一共是十两纹银。”
灰衣人咧嘴一笑,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谢问柳一笑,刚想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蹲下来,一把抓住灰衣人的胳膊,道了一声得罪,一掌击在肩处,灰衣人后肩上的箭飞了出去钉在树gān上。
等谢问柳上了马,还忍不住回过头来,只见那灰衣人弯腰四处找着什么,只听他嘴里喃喃地道:“牛ròu,上好的牛ròu,唉……”这听起来似乎他刚才丢了一块牛ròu,这人不急着处理自己的伤势,倒先急着找牛ròu,竟然把一块牛ròu看得比箭伤还重要,谢问柳忍不住心里又是一动,但转念一想,这已经是一位老者,陆展亭却年轻得很,绝无可能是同一个人。这么想着心中释然,纵马追上众人,绝蹄而去。
等回了兰都城,谢问柳见众人均是有一点不畅快,便笑道:“今晚上我要请城里一位汉人先生吃饭,众位兄弟们一起来吧,我们在得月楼吃顿好的,烤鹿吃不上了,吃顿得月楼的烤全羊也是不错的。”
得月楼是兰都城里最为昂贵的酒楼,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些宫里的大侍卫,俸银颇丰,但要想在得月楼吃上一顿,也是万万舍不得,更不用说吃烤全羊,纷纷大喜。
同赤朱与侍卫们道别之后,谢问柳回家换了一套官服,又急匆匆赶到了皇宫,先进了御厨房。御厨们见了他立刻喜笑颜开,亦裕脾气甚怪,通常你弄一样东西上去,他既不说好也不说坏,但是如果不对胃口,脸色能吓死人。有了谢问柳就不同了,他不但能弄出亦裕喜欢吃的东西,还能弄出不少花样,这一年下来,他似乎一下子成美食名家了,在他的带动下,原本粗鄙的北国御膳也是一天比一天jīng致了起来,其繁复的程度几可追上南国了。
御膳里自然少不了谢问柳隔三岔五进的一方豆腐,今天做的是一道小jī炖豆腐,谢问柳道:“这材料选好吗?”
为首的厨子连忙笑道:“长侍郎您放心,刚好一斤重的小公jī,按您的法子,这几天喂饱就让小太监赶着它跑,到时炖出来必定嫩且实,滑而不腻,再按您的吩咐,放了点儿野山菌,保证您满意。”
“主要是君上满意。”谢问柳满意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厨子立刻给泡了一杯茶,讨好道:“这是刚从南边采购来的大红袍,您尝尝。”
谢问柳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又掂了片茶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即将那茶叶子吐在旁边的吐食盒里,道:“这根本是普通的乌龙茶,又哪里是大红袍?大红袍是乌龙茶中的极品,又称“茶中之圣”。它长于武夷山岩石夹fèng之中,是野生茶,天然带有桂花香,岂是这种一般二般的茶可以比?”
厨子吓了一跳,尤其是想到将这种普通的乌龙茶当作大红袍进献给君上,他不挖了自己的眼珠子,也要割了自己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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