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陵向他一挤眼睛:“昨晚上说过的啊!你忘了?”
金世陵高兴起来,那话就多了。杜文仲探头望着他,虽然是开动脑筋了,可还是满心的疑惑:“说什么啊?”
“哎呀……”金世陵皱着眉头一拍手:“你是狗脑袋?连这种好事都会忘记?”
杜文仲慢慢起身,拖着两条疲惫的腿向他走了一步:“三爷明示吧!到底是要去哪儿?你说了,咱好马上去啊!”
金世陵笑微微的一歪脑袋:“逛胡同去!想起来没有?”说着他走向楼门口,头也不回的说道:“文仲,今晚儿你随便挑,随便玩,我请客!”
第11章
金世陵同杜文仲到了胡同之时,已是入夜时分。夏季白日天气酷热,倒是太阳落山之后,暑气渐消,反而更适合游玩乘凉。况且街上都安装了电灯,照的满街通亮,走起路来也毫不为难。
金杜二人对于这类风化场所,自然是并不陌生的。只是走到了半路,金世陵却忽然停下脚步,沉吟道:“文仲,你说咱们是逛南班子,还是北班子呢?”
杜文仲是哪个班子也不愿意涉足,所以淡淡的应了一句:“全听三爷的。”
金世陵摸着下巴,先是认认真真的思考了,然后才答道:“江南女子,咱们已经结jiāo的够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趁此机会,去鉴赏一番这北地胭脂如何?”
杜文仲无可无不可,随他就拐去了胭脂巷里去了。
这巷子内的各家,门首上都挂了红绫绣字的小玻璃匾和粉红纱制宫灯,上面绣的字样,无非就是些红香玉、小chūn喜之流,皆偏于俗艳一流,可见其中的胭脂们,大概也都是人如其名,又俗又艳。
金世陵走在这温柔乡里,不住的东张西望,因为毫无目的,所以就捡了一间门上灯笼格外明亮好看的院子走了进去。
这二人刚一进门,便有guī奴迎上来,满面堆笑的问候:“两位爷,快请进来吧,可有相好的熟人吗?”
金世陵大模大样的摇摇头:“没有!你有好的,都叫出来让我瞧瞧!”
那guī奴见他不但衣饰华贵,而且气派俨然,乃是个有经见的公子,便陪着笑一躬身道:“二位爷,您请屋里坐,我这就给您叫去!”
金世陵同杜文仲随着那guī奴到一间房内坐了,又有小丫头奉上茶和点心瓜子上来。此时就有四位姑娘款款的走进房内来了。为首一名,名叫凤仙,目测年龄,总有小四十,虽是脂粉浓饰,依旧可见眼角鱼尾;其次一名,名叫冬梅,身子胖大,穿了件豆绿色旗袍,姗姗移来,有如一座青山一般;再次一名,名叫雨荷,是细瘦身材大脑袋,因烫了一个飞机头,所以那头愈发大的惊人;最后一名,年纪不逾十四,身材尚未长成,且面容huáng瘦,仿佛是新从乡下买上来的女孩子。
这四位佳丽见了金杜二人,心中暗喜,一齐嘻着嘴围上来,把那眼风抛的满天乱飞。本来这屋子就不宽敞,忽然挤进来四个人,室温立即就又有所上升。其中那个冬梅,因为胖,所以格外的爱热,将个汗津津的身子往金世陵身上一蹭,撒娇撒痴的笑问道:“这位小爷,倒是个生面孔,可是第一次来我们chūn满楼呀?”
金世陵早在见到这四副娇容之时,便大失所望。如今看这几位竟公然bī近了,更加厌恶,当即从衣兜里掏出两张五元钞票往面前小几上一扔,正是起身要走时,忽然雨荷从人fèng中钻了进来,点动着一个大脑袋娇声嘻笑道:“两位爷,急着走什么?可是看不上我们几个么?哈哟——这可是让人家心里难过喽!”。
金世陵打了个冷战,不敢逗留,拔腿就向外硬冲。杜文仲见状,暗笑着赶忙跟上。
出了这chūn满楼,金世陵愤然的拍了拍身上:“怎么会这样子嘛?一个个的,瞧着还没有你好看,不晓得是她们嫖我,还是我嫖她们。”
杜文仲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就摸了摸脸——他是长圆脸,高鼻梁,皮肤也白皙,相貌实在是堪称体面的。因此高标准的金世陵总是把他当成一个标尺,凡是模样不如他的,就都被划入丑人行列。
这在第一家的遭遇,堪称是历险记一般的。所以在挑选第二家时,金世陵就格外慎重一些,口中还喃喃的自语道:“huáng鼠láng上次从北平回家后,还同我大讲这胡同里的乐处,说的简直就像掉进了美人堆里一般。怎么我自己来了,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呢?”
杜文仲扯了扯他的手臂:“三爷,既然你对这里不满意,那咱们就回家去吧!”
金世陵一甩手:“不成!你别管我!好容易来个新鲜地方了,你还不让我好好玩一玩?走,上这家里看看!”
杜文仲叹了一声,随他又进了一家“天香院”。院内自然又有guī奴迎上来殷勤招待,找来的两位姑娘,一个chūn兰,一个秋jú,虽没有十分的人材,可也算得上等姿色,而且浓妆素裹的打扮了,颇有几分冷艳之色。金世陵因先前受了chūn满楼四位佳丽的骚扰,如今见了这正常的女xing,那对比xing很qiáng烈,所以当即就表示了满意。
这四人进了房内落座,那chūn兰是个活泼的,此刻就拉了金世陵的手,不停的逗话儿来说,语言又风趣,连旁听着的杜文仲都觉出些兴味来。而那秋jú先是含笑在一边坐着,后来也凑到杜文仲身边,哝哝低语起来。杜文仲看她粉嘟嘟的脸蛋,黑鸦鸦的头发,言笑之间,颇有些娇憨韵味,倒也让人心动,不由得也一递一句的聊个不休。
屋内四人正是得趣之际,忽然从隔壁传来一阵大笑,其中那声音有男有女,有粗有细,显见是一大群人发出来的。旁人听了倒没怎样,金世陵却忽然挺直了腰,口中问道:“隔壁是谁?”
chūn兰见状,以为这是个偷跑出来的少爷,怕遇到熟人回去传闲话。便笑道:“那房里是温九爷同个南边客人。你少爷是外地来的,大概是不会认识的了。听他们的笑gān什么?咱们且说咱们的!”
金世陵慢慢的向后靠回去,显然还是竖着耳朵在倾听,又随口答道:“我当然是不认识了。只是刚才有个声音,听着耳熟,好像是……算了,一定是我听错了。”
chūn兰轻轻抚摸了他的手背,笑道:“隔着一堵墙,又是这么一大群人一齐笑,你都能听出耳熟来?那可真是……”她把话停在这里,两只眼睛向金世陵脸上一溜,又抬手用帕子掩口一笑。
金世陵会意,当即也笑着抓住了她的胳膊,又把上身靠向她,耳鬓厮磨的问道:“你要说我是兔子耳朵吗?”
chūn兰听了,花枝乱颤的咯咯一阵笑:“你这小爷,真真冤死人了!”
这四人在房内肆意谈笑,到了几近半夜之时,金世陵才同杜文仲起身告辞,扔了五十块钱,便要离去。chūn兰同秋jú见了,晓得这是个出手阔绰的少爷,若是巴结稳了,后来定还会有大大的好处,便满面笑容的跟上来,要一路送他们出门。
不想他们这厢刚刚出了屋子,隔壁那间也开了门,两名男子被五六名花团锦簇的jì女围绕了,嘻嘻哈哈的也是向外走。金世陵挽着chūn兰,略出来的早些,便走到了头里。正要出大门时,后面那群人中有人“哎呀”了一声,接着就听得一个声音响起来:“前面那位,不是世陵贤弟吗?”
金世陵一愣,登时停了脚步回过身去,异常吃惊的望着来人:“桂兄?你也……这可真是巧啊!”
桂如雪本就生的清秀,像个戏子似的,今天穿了身月白长衫,有点长身玉立的风姿,就愈发的像戏子。幸而那举手投足之间,倒还有几分英气,就把那戏子的风韵冲淡了许多。此刻他对着金世陵笑微微的一点头:“老弟台,近来可好啊?怪道我前一阵子一直没能见着你,原来你是来北平度夏来了。”
金世陵听他这样讲,便也笑答道:“桂兄既然是一直在南京的,那我的那件事qíng,一定也是知道的。以我如今之状况,哪里还谈得上‘度夏’二字?不过是避难罢了。”
桂如雪摇摇头:“以我的愚见,倒是觉得贵府上下,都有些过虑了。其实年轻人之间略有冲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未必陆家少爷就比金家少爷娇贵了,况且你也并没有把陆大少爷怎么样,他那无非是诈死而已,又非真死嘛!”
金世陵听了这话,顿时就觉着这他乡遇故知,果然不是白遇的,那一番话听进来,句句都碰在心坎上,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顺嘴说道:“唉,你若是我爸爸,那就天下太平了!”
他说者无意,可是周围众人听了,就忍不住的要笑。杜文仲见他说话不经脑子,倒替他着急,就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快走。哪知桂如雪眼尖,一时觑见了,当即也上前一步,笑道:“老弟台,我们借一步说话。”然后又回头向同行的朋友说道:“老温,你略等等,我和这个朋友有几句话讲。”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