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仲就站在他身后,见状问道:“三爷,你又要买什么?今天那些钱都花光了?”
金世陵摇摇头,随随便便的关了保险箱:“文仲,我刚想起来,我走的这两个月里,竟把曼丽的月钱给忘记了——这可是太不仗义,不晓得她又在如何骂我呢!我现在也不方便出去,你跑一趟,把这支票给她,顺便告诉她,家里的事qíng一旦好转了,我就去瞧她!明白了?”
杜文仲接过支票,一看上面的数额正是三千整,下面写了陵记,又盖着金世陵的印章。便仔细揣好了,前去长乐路送生活费。
杜文仲从长乐路回来时,乃是三个小时之后。他饿着肚子到金世陵那里复命:“曼丽小姐听说你回来了,又拿了钱,高兴的了不得,倒是没说什么别的。不过回来的路上,我好像见着二爷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只是我人在洋车上,也没法下来看个究竟。”
金世陵刚喝了碗稀粥,权充晚饭了。这个时候,家中没有谁是还吃得下饭的——吃得下也不好意思吃。他听了杜文仲的话,先没有多问,只打发他去厨房填饱肚子,然后才把他叫回房中:“文仲,你坐下来陪陪我。家里忽然变成这样,我心里真是难受。”
杜文仲虽是个外人,可也忍不住替金家担忧:“三爷,现在就得忍着些了。只要老爷能平安出来,那就一切都可以恢复起来。哪怕因为这场风波,老爷的政治生命就此断送了,可是凭着家里的产业,维持如今的生活也总是不成问题的。”
金世陵沉默下来,过了半晌,忽然变了话题,开口问他:“你看桂如雪这人,怎么样?”
杜文仲哼哼笑了两声,下意识的就答道:“不好说。”
他这个态度显然是有些异常,金世陵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好说?”
杜文仲迟疑了一下,解释道:“我又不认识他,怎么说得出来呢?你是同他有来往的,总比我了解的详细,又何必来问我?”
“那人和人的看法总不相同嘛!”
杜文仲老实不客气的答道:“反正说不上好,可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我不知道。”
金世陵一歪身倒在chuáng上:“他要是这回能帮上我们的忙,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他!”
杜文仲嘴角含着一点讥笑,垂着眼帘点头:“嗯,三爷是个讲良心的人。”
当晚无话,金世流半夜回了家,也静悄悄的回房睡觉去了。翌日清晨,金家三兄弟早早起chuáng,金世泽叼着根半燃的烟卷,双手cha进裤兜里,楼上楼下的来回走;金世流同金世陵叫他去吃早饭,他也不理。至于家中那三个姨太太,倒是不曾露面。大少奶奶也只是下楼同金世陵说了两句话,然后便沉着脸回楼上佛堂里去了。
既然餐厅内只有金世流同金世陵二人,那有话就可坦白的说了。金世陵问道:“二哥,你昨天晚上去见周丽娜了?”
金世流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抹了抹嘴,然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见到。”
“怎么?”
“听剧团里的人说,她昨天中午同几个女伴,坐火车去上海了。”
“她知道我们家里的事吗?”
金世流摇摇头,并未显得怎样颓然:“我没有对她说。”
“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何必还要隐瞒?索xing说出来,看她是个怎样的反应!”
金世流之所以隐瞒不说,就是不想看到周丽娜的反应——他怕那反应会让自己失望伤心。所以听了金世陵的言语,也无话可答,只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一上午,便是安安静静的过去了。其间金世泽不住的看表,终于熬到了十二点钟时,他开始催促金世陵道:“老三,你给桂二公馆打电话问问qíng况!”
金世陵依言拿了电话,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电话接通,那边依旧是个管家说话,听金世陵是要找桂如雪,当即就答道:“金三先生,我们二爷现在不在家里,您要不过一会儿再打过来?或者是等我们二爷回来了,我告诉他给您打过去?”
金世陵一颗心本是悬着的,听了这管家的答话,那心就愈发不能下落了:“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管家没有给他确实答案,只说:“那我可说不准了,二爷出门也不会和我jiāo代呀。”
放下电话,金世陵惶然起来,望着金世泽说道:“他不在。怎么办?”
金世泽哪有办法,只命他过一个小时再打过去。然后自己就抓了件上衣,一边穿一边向外走去,前往同创银行提前预备款子去了。
金世泽到达银行时,刘宝钦经理吃毕了午饭,刚刚坐进经理室内,正要喝口热茶歇一歇,见少东家来了,只得放弃热茶,上前迎接:“大爷来了?快请进来坐。”
刘经理自认为在金融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金世泽看他,也不过是个底下人。此刻他也无心寒暄,劈头就问:“老刘,行里现在有多少头寸?”
刘经理早知道金老爷子出事了,只是这事乃是很机密的,金家人不提,他也不敢问。现在一听这问题,就把金世陵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爷,现在咱们这里的现金,撑死了说,能有个一百来万。”
金世泽听了,有些出乎意料:“怎么才这么点?这要是来了几张大额的支票,咱们不是要连款子都兑不出来了?”
刘经理苦笑道:“大爷,前两个月您买公债,把钱提的就剩这些了。我们也担着心呢,就怕来支票啊。我琢磨着,万一真有人过来提个几十万了,那就得朝同业那里找找法子,多少借一些来顶一顶了。大爷,你恕我多句嘴,现在不是炒公债的好时候啦,您的资本越大,赔起来越厉害。趁着现在落得不是很快,赶紧卖掉吧!”
金世泽的一颗心都要被这老刘的话挤出苦水了,可是表面上还硬撑着不肯叹气,只说:“若是现在卖出去的话,那么眼看着就要赔四十万以上,这损失实在是太严重了点。”
刘经理刚要答话,忽然行里的赵襄理急匆匆的推门冲进来,见金世泽站在屋内,立刻又瑟缩着退了一步。刘经理看他气色有异,便道:“有话就说!怎么了?”
赵襄理先向金世泽鞠了一躬问好,然后才走向刘经理,递去一张支票。刘经理接过来低头一看,是桂雪记开给温孝存的支票,上面的数目,竟是整整一百万!
他那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又把支票翻来覆去的细瞧,只见上面字迹清楚,印鉴分明。便皱了眉头对金世泽道:“怕什么来什么,这可坏了!这是桂二先生开的支票哇!”
金世泽听了,赶忙走过来探头看了,却是没有主意,只说:“这怎么办?桂如雪在我们这里居然有这么多存款吗?”
刘经理知道这个大爷是样样通,样样不jīng。如今多说也无益,便推了赵襄理道:“这样,你请温孝存到三楼小会客室里坐,我亲自去和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缓两天提钱。”
赵襄理领命而去,刘经理捏着支票,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转向金世泽道:“大爷,为今之计,咱们得马上出去抓头寸!行里的现钞实在是缺少太多了!”
金世泽本是来弄钱的,没想到钱没弄来,反是把自己陷了进去。也没有法子,只好对刘经理道:“抓头寸也不在现在这一时半刻,你去处理支票的事qíng,先把眼前这个窟窿抹平!我去找几家同业想法子!”
他这话倒正合刘经理的心意。二人便分头行动。那刘经理依旧紧紧的捏着那张支票,急急忙忙的上楼去了会客室。
他这银行内有两间会客室,三楼这间,装饰优雅,布置舒适,乃是专门招待高级客人的处所。他进门之时,温孝存已经坐在沙发上,正很悠闲的翘着二郎腿望天。见他来了,刚放下腿要起身,刘经理已经快步走过去向他伸了手:“温九爷,你好你好。你久在北平,我们也是难得一见啦!”
温孝存同他握了手,然后安安然然的重新坐下。刘经理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又把那张支票一扬,笑道:“桂二先生竟开了这样一张巨额支票给你,显见你又是做了一笔大生意了!”
温孝存摇摇头,很轻松的谈笑道:“哪有什么大生意,不过是一些私帐罢了。桂二先生的嗜好你也是知道的,在我那个乡居里玩的久了,有时免不了要同我借债救急,一来二去的,哈哈,竟积成了个大数目!也好也好,就算他替我攒了一笔钱啦!”
刘经理听到这里,倒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笔钱他定是不等急用的。就把支票放到旁边茶几上,很殷勤的敬烟倒茶。然后把椅子向沙发拉近了点,很恳切的说道:“温九爷,你先前未去北平时,咱们也是好朋友。现在我就同你说了实话。我们做公债做的太多,结果是把资金都冻结在了这上面,现在公债的qíng形,你也是知道的,实在是不能卖,所以这几天就很是缺乏现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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