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苏菲急着要的一个报告,我犹豫着,咬咬牙,还是决定现在放到她的信箱里。晚上比白天要安全。虽然在白天我也没再见过方晨。
进入顶层办公区,我把那薄薄的两页纸叠好塞入苏菲的信箱。松口气,向电梯走去。经过休息室时忽然听到从里面传出音乐的声音。我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进去,漆黑一片中只有屋角一架小小电视的屏幕在闪耀跳跃,上面是那个四方身体,大眼睛,永远无辜傻笑着的海绵宝宝!他很开心地诉说着什么,然后,定格,这集结束了。立刻,那个独眼的船长又出现在屏幕上,他撮圆了嘴,下面将是那声大吼:YOU CAN HEAR ME!我走过去把电视关掉,船长刚好来得及说:YOU CAN----。
我向门外走去,不经意地转头,慕地,我看见了他,——方晨!黑暗里,他躺在沙发上,熟睡着,象一个孩子。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蹲在沙发边,看着他。
睡梦里,不知何事困扰着他。他浓长的眉紧皱,黑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薄得近乎透明的唇倔qiáng地抿着。他现在的样子非常稚气,不是我曾见过的任何一个方晨。
我的行动完全不受控制,好像永远快于我的大脑。当我意识到时,我已轻轻吻住了他,我贪恋不已地舔吮着他的唇瓣,小心翼翼,象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
他的胳膊忽然圈主我,“——洋——!”他在梦中,在我的唇舌下,叹息般地轻吟。
我却象被一枚霰弹击中,致命的弹片在我的五脏六腑炸开。
我仓惶地松开他,仿佛那就是冒火的枪口。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跑出的方氏大厦。我急促的呼吸足以证明我还活着。虽然,我的体内已是血ròu模糊,破败不堪!
——洋!——原来如此!此洋即是彼阳吧,——靳阳!
在小旅馆里,他背对着我说:“——我的也是!”。可不是嘛!他的恋人,——靳阳,也是那晚结婚,和我的恋人——郭薇!
呵呵——,呵呵呵——,我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只觉得滑稽,整件事都是如此——滑稽!
我抓紧胸前的衣襟,——这‘qíng’字一关,我是永远也闯不过去了!
第9章
我站在夏末熏热的夜风里发呆,不知何去何从,我从没想过会和一个男人发生亲密的关系,更没想到我竟然对他生出了异样的感qíng,而现在,所有的意外都毫无意义了。
——方晨,他不禁是我的大老板,——他,还是别人的qíng人!我茫然地望着四周,想将我走失的心找回来,——对,是该收心了,从小到大,还没有如此放纵,恍惚过,我必须——必须就此放弃——必须回到我以前的轨道!
我咧嘴一笑,夜色里,那个笑容想必是特别伤感的,于是,更加不值!我从不自怜自伤,知道即使如此也没有人疼惜,——也许——李东,但他终究表错了qíng,正像我,——夜立中宵,却无人知晓。
嗡嗡嗡,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我一惊,赶紧掏出来接听,
“——苏苏!”手机里传出陈让焦急的声音,“苏苏,你快来吧!东子他——,”陈让停顿了一下,我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怎么啦?!东子怎么啦?”
“哎呀,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过来。”他说了地址。好像,好像就是那晚的同志酒吧。
我的心里又像被人揍了一拳!窒闷酸痛的感觉无法形容。刚才勉qiáng压下去的悲,苦,酸,麻,痛一下子就死灰复燃,烈焰蒸腾地燃烧起来。
我跑了两条街才打到车,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李东,额头,手心都开始冒汗,总觉得坐着车不进反退,时光好像一直倒流回去,回到我的大学时候,——李东,差不多是我四年生活里最关键的一个存在,我原本以为,——我们的友谊将持续到生命的尽头。但原来——那并不是友谊!年少时的懵懂无知,终于将我们分隔在时光河流的两岸!
我用手撑着头,异常苦闷,出租车嘎然而停,那个传奇的酒吧就在眼前了。
酒吧里漆黑一片,人影憧憧,只有每个卡座里点着一只小蜡烛。我好不容易才发现陈让,他独自一人坐在一个角落里,
“东子呢?”我跑过,一把揪住他的胳膊。
陈让胆战心惊地看了我一眼,又扭头看向吧台。我也跟着看过去,一瞬间,就觉得血呼地一下冲上头顶。
同样幽暗不明的吧台边,东子正试图搂抱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孩,那男孩是半推半就,yù拒还迎的姿态,旁边还有另一个高大的男人,好像也在拉扯着那个背影秀丽的男孩,拉扯中,那男孩侧过身,头,向我们这边偏过来,——等等,——那,那,那竟然是靳阳!他山明水秀的脸上挂着慵懒,挑逗的笑,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看到他双眼中玩味的亮光,我不可思议地呆望着那纠缠不休的三个人。周遭嘈吵,幽魅的一切都瞬间沉寂,如cháo水般远去。我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他们拉扯着向门边拥去,好像还是那个高壮的男人占了上风,他死死搂着靳阳,东子脚步不稳地追在他们身后。在他们经过我们这个角落时,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壮硕男人怀里的靳阳咕咕地笑:“他老管我叫‘苏苏’,神经病!”
我的心,被大力撕扯着,痛不可抑!快步追上去,我一把拉住即将绊倒的李东,“东子!东子!”
他猛地回头,看到我,眼神一亮,“苏苏!你——?”他因酒醉而变得迷蒙的眼睛困惑地眯起来,努力打量着我,又转头向门口看去,靳阳和那个男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紧紧攥住我的胳膊,将我搂在怀里,狠命按向他的胸口,我听到他有力,快速的心跳。好像传递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这种虚幻的喜悦令我五内具焚!
我不能推开他,但,我也不能抱住他。
我的手,悬在半空,象个木偶。
他好像感觉到我的僵硬,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将我松开,头也不回地跑出门。我和陈让追出去,发现他正蹲跪在墙角吐着,一边剧烈地咳嗽,我跑过去,想扶他,却被他一掌推开:“——混蛋!你混蛋!滚!”他也让我滚!声嘶力竭的。
我还是将他奋力拉扶起来,和陈让一起将他架入出租车。他一路都紧紧闭着眼睛。线条清晰的脸上是一种绝望的灰色。
“我先回去了。你照看一下东子吧。”陈让走了。留下我和chuáng上睡得极不安稳的东子。
我靠着chuáng,滑坐在地上。房间里除了我们的呼吸,还有夏夜疲惫的喘息,黑魁魁,沉甸甸!
“——你好!我是李东。”夏蝉嗡鸣中他向我露出明亮的笑容,“——要不,咱俩换换吧?我挪上面去,你睡下铺!”他打量着我,就开始卷铺盖,收拾chuáng铺。我从新疆的石河子,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来到这所庞大的学府,迎接我的是这个叫李东的男孩明亮的笑脸!那一刻,我记得,我的心无比温暖!
“——苏醒,我叫你苏苏吧,行吗?”他近乎讨好地问,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
“苏苏,你别急,我跑的快。我先去占座。”他撒开长腿飞快地向阶梯教室跑去;
“苏苏,我去排队,你一会儿带上饭盆来就行了。保管能买上你爱吃的排骨!”他猫着腰悄悄从教室后门溜走;
“苏苏,这本参考书你先看吧。我再去搞一本。”打破头才弄到的参考书被他轻轻放在我的枕旁。
每一次,都是李东预先为我占一个座位,排一个位置,甚至,争取一本书。我记得,我无数次被他感动。但却太心安理得!
“苏苏!别怕!就快到了!”大雨滂沱中李东背着我踉跄地在山路上奔跑,“疼吗?要是疼得厉害就叫吧!”我的伤腿上流下的血混合着雨水浸湿了他的裤脚,他的裤脚已被山上的灌木荆棘扯烂,“苏苏!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密集的雨点砸在我和他的头上身上,但我趴着的背,李东宽厚的背,是温暖,gān燥的。在疼痛,恐慌,bào雨中,我记得,我的心曾被怎样的牵动。
“苏苏!郭薇不成!她太势利,不适合你!”他急切,焦虑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一丝痛楚。
“为什么?!苏苏!为什么?”他第一次醉酒,趴在我肩上,反反复复地追问。我记得,被他抱住的瞬间,我曾有过片刻的失神。
往事如海cháo般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我们之间曾有过的属于感qíng的蛛丝马迹,都已消弭于山岚,风起云涌,我已无从寻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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