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可锺知道张大川是看重这个的,他的样子在林可锺眼里虽然有些可笑,但又让林可锺感觉不忍。林可锺很快也起了chuáng,穿上衣服,又拿了件厚衣服,走出门去,蹲在张大川身旁给他披在了身上,单手抚著他的後背安慰著:“算了,没什麽!那死老头儿多管闲事罢了,我们俩爱怎麽样是我们俩的事,关他什麽事?他爱气就气呗!”
但正如半个月前的那一次,张大川并不知道城里孩子大都讨厌说教,而在林可锺面前说教一样,林可锺同样不知道乡下孩子大都讨厌有人当面说他的长辈坏话,而在张大川面前说了他的二大伯是死老头儿。
张大川就火了,站起来冲著林可锺就喊:“你懂什麽?俺来这儿三年了,二大伯对俺可好了,就像俺的亲大伯一样!他是在气俺不争气呀!俺给他抹黑了,俺不配当个人,更不配当老师呀!”说到後来,他已是眼睛红红的,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可锺更火了。他想不到他刚刚对傻大个有些心动的感觉,但在傻大个眼里,这些竟然就是在给他抹黑、是让他不配做人!被辜负的感觉顿时就刺痛了林可锺那属於城市贵公子的脆弱的玻璃心。林可锺也许模糊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但是,人的天xing却不是那麽容易改变的,他仍旧是自私自利的城里人,自我中心的大少爷。讽刺的话几乎立刻就是脱口而出:“你现在倒成了彻彻底底的受害者了?但我可记得清慡,昨晚最後那一次我没有再绑著你吧?是你自己蹭到我身上的吧?你叫得那叫一个大声、那叫一个làng,连屋顶都快被你叫破了!不过,我林大少爷有的是qíng人,不差你一个,你要真不愿意,只要你说,我马上走,离开这个鬼地方,还你大川老师一个清净!”
迟钝如张大川,到了现在,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对林可锺有什麽感qíng,而林可锺的出现也确实搅乱了他平静的生活,还连累他接连地生病,让家里人、让白校长他们都担心不已,他内心深处确实是巴不得林可锺越快走越好;敦厚如张大川,也忘了昨晚一开始时林可锺的捆绑qiáng迫,只记得到了最後的确是他自己主动的;善良如张大川,看林可锺似乎也很生气的样子,就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已经伤了人。张大川没说话,但是那藏不住的後悔与伤心的表qíng,明明白白就写在了脸上,明明白白就在告诉林可锺,傻大个确实想让他走!
林大少爷什麽时候这样被人这样嫌弃过。一怒之下,他回房拿了一件厚衣服,拿了一点吃的,就去宿舍後面推自己的山地自行车。
张大川抱紧著身上的厚衣服,蹲在宿舍前的走廊下,还在发楞。他想不到要是这事传开了,他还怎麽做人?他还怎麽面对他的学生们!他爹他妈还有白校长会不会被他给活活气死?!虽说他不是女的,但出了这麽丑的事他是不是会被浸猪笼!想想半月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对白校长、对全校的老师说要一直在教育上gān下去,他还去看过小娅,但现在,他自己亲手亵渎了这一切……眼前是一片白色,但这个农村长大的年青民办教师心里的感觉很黑,就像他昨晚被林可锺qiáng迫用卫生衣捆住头一样。
是以偶一斜眼间,虽然看到了林可锺推著车子往校外走了,他也没什麽感觉!反而就想这样也好,这样整个世界就清净了。林可锺,本就不是属於这儿的人!
灰空下,雪地上柔软的光晕映照在张大川有些发白的脸庞,也映出了苹果绿色的山地自行车在雪地上慢慢地移动著。自行车愈行愈远,张大川的思绪也在长风中游dàng著。
不知为什麽,当那抹绿终於走出了他的视线时,一滴泪,终於从张大川的眼中滚落下来!他默默在想:再丑的事,只要大家不说就没事了;所以只要你走了,你的家人、城里的人就都不会知道了,你也就不会出丑了──小林!
第18章
二大伯中风了。也因为二大伯的中风,不过只隔了一天的时间,发生在小柳村学校的丑事就像长了翅膀的小鸟般,一下子就弄得十里八乡近邻皆知了。而且就在那个星期一,县上关於林可锺老师不再支教的文件,就由县上的文书给专程送到了小柳村学校。
小柳村学校,已经成了这场风bào的中心,却反而仍旧保持著bào风雨前的宁静,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种事是有类似的先例的。这个先例就是王老师。
王老师是先张大川五年从师范学校出来的,先在乡中心小学教了两年,後来和一个已婚的男老师爱得死去活来,有一次还被男老师的女人给双双捉在chuáng上。男老师的女人抱了两人的内衣,到乡教委跑了一次,王老师就到小柳村了。紧接著那个男老师也向她宣布婚是离不成了,要离,教委就解除公职。王老师以为他是出於无奈,反倒表示了同qíng,後来越来越淡了之後,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那时王老师才十九岁,教育系统的人大多对王老师表现出同qíng,把她当作受害者。在小柳村,大家普通都是这麽认为了的,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懂什麽呢?中心小学的男老师。在乡里舞厅进进出出,骗个把小姑娘,那是多麽容易哟。王老师,一准是受骗了。
後来,王老师就嫁给了同在小柳村任教的何老师。
虽然张大川这事与王老师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但在小柳村学校,即使李老师很想表达一番自己对这个事的恶心,但当著王老师、当著何老师,就不好说了,总不能当面勾起人家老婆在结婚前的伤心事吧!在农村,这种事是会直接发展成男人与男人之间大打出手的。
那个星期一放学後,白校长硬要张大川和王老师何老师李老师都别何等饭了,说自己女儿炖了两只jī,要他们过去吃顿饭。虽然大家心里都别扭著,可老校长邀得诚心,谁也不好不去。
还不到八点锺,天就黑了。屋外的风在树梢上呜呜地叫。白校长家的大屋十分暖和,生铁炉里的火苗窜出炉面,又被吸进炉筒,呼隆呼隆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热烈,使人想起一种汹涌澎湃的朝气。
饭已经做好了,白校长的女儿叫白丽,是个虽然有点胖,但挺勤快的大姑娘,秋末的时候还在县上打工,只到白校长生了这病才回家来照顾老父。白丽就把方桌挪到地中央,又摆上凳子,六个人就热热乎乎地吃起来。白丽一个劲往张大川碗里夹jī块,一遍遍招呼大家吃好,杀两只jī挺肥的,炖了一大锅呢。
白校长的胃口并不好,倒是看著年青人的吃相,多少流露出羡慕的样子来,脸上的皱纹就此舒展了一些。张大川本来就是心事重重,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白校长忙碌做出吃的样子,说快吃快吃,但那表qíng里,分明包含了另一些内容。
吃完饭,白校长又拿出一瓶酒,让大家多少随意。他自己没有喝,自个儿掏根黑色巴山叶子烟点上,吸了一口就说:“何老师你们还没有孩子吧,打算啥时候要呀?你们走到这步不容易,还是赶快给咱们学校添个孩子吧!”
何老师把刚端起的酒杯双放下,望了一眼白校长,又望了一眼王老师,很温暖的目光,说:“我们打算就在开年了!你知道,白校长,小王她工资少点,我们这两年没要孩子,也是打算给孩子多存点奶粉钱!”
白校长点了点头,又抽了口烟,就看向李老师:“老李呀,我听说你这些时一直忙著想当咱村的村长,还一直不回宿舍,宿在老支书家,是吗?”
李老师知道这事瞒也瞒不住,就很大方地点点头说:“是有这事!白校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民办教师的工资太低了,而我也老大不小还天天被媳妇埋怨,得另谋些出路才行。不过您放心,我走之前,我一定给您找个代课的民教来!”
白校长点点头,就说:“那这也行吧!人各有志!不过,接下来咱们该说说大川的事了!”
张大川心里就“咯!”了一下,他真怕白校长就此让他卷铺盖走人,毕竟是那麽丑的事!又想起县上既然来了林可锺不再支教的文件,想必是平安的到了县上,虽然昨天白天一天都没继续下,但地上没有化的雪也有点厚,倒是难为他一直骑车骑回县上了!
白校长把张大川的神qíng恍惚都看在眼里,就细声细语地说开了:“我老伴走得早,就给我留下了丽丽这麽一个女儿,可没有儿子,白家的香火就得断了。我开头还是想著给丽丽招个上门女婿,但谁成想……谁成想,丽丽这孩子只上县上打了一次工,这次回来这肚子就大了!”
“爹!”看到白校长竟然把自己这麽丑的事给当众说出来,白丽又是心慌又是愤怒,但想到爹身上的病,到底没敢大声,只是这麽一下小声的抗议。又想起自己在县上稀里糊涂地就让人给骗得失了身,到头来还要让老父为此抬不起头来做人,就心里难受,躲到一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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