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伯的儿子爱国更找了几个本家兄弟放出狠话来说,只要那个不要脸的没卵蛋的家夥敢出学校,他就拿刀子捅死他。
张大川的心在滴血。他到底年青,虽然想到了後果却没有想到这麽严重的後果。而现在,即使有白校长护著他,有父兄原谅了他,他今後的人生路想必也会很难走,充满著崎岖──不过再怎麽难走,他也没有想过离开小柳村、离开他的学校,做一辈子民教、一辈子不离开教育,是他对死去的小娅、对病中的白校长的誓言。
好好一条西北大汉,短短个把月就瘦了好几圈,风一chuī就能倒了似的。在学校那几天,他哥张大山日日夜夜都陪著他,就是怕他想不开。
张大川是一个最远就上过县上的乡村民教,哪知道外面大城市的路怎麽走?没办法,他只好找他唯一知道的到了大城市的漂亮师妹甘铃。不过,张大川还记得,他第一次被林可锺欺负了去就是因为甘铃。所以,他先托了自己的哥哥去把放在县上同学手里的钱拿回来,又托哥哥到甘铃的父亲甘老西那儿打听过,知道甘铃不知如何似乎得罪了老板,已经离开A市的林氏企业,换到另一个沿海城市B市打工了。所以他才找到甘铃。
甘铃似乎并不知道他跟林可锺的那些事,不仅告诉他怎麽买票怎麽坐车,到了还亲自来接站,这几天又热心地带他在B市最大的医院里跑出跑进,然後又帮著白校长办了入院手续。白校长的检查结果还得两天才能出来,而张大川除了陪著白校长,基本无事可做。甘铃於是领著他到医院附近转转。
B市其实还算不得最大的沿海城市,但这样的城市风光也是张大川从未见过的,一时也是看得呆住了。
“A市还有一座更高的63层的,更高!”甘铃忽然又道,又把张大川说得一楞楞的,“不过,你想进去看看吗?走,我带你进去!”
张大川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那些高楼里美观鲜嫩的男男女女,犹豫著道:“这……不好吧……”
甘铃就咯吱咯吱笑起来:“你这人?有什麽不好的,跟著我走就是了!”
但张大川还是不肯进去。甘铃自诩为都会女郎,自然不会当众去拉一个农民工似的丑男人,心里暗自著急,就说:“其实呀,我爸爸替我开了个公司,就在这楼里面,这楼的一部分可是我爸爸买下的,我要带个人上去,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拦你?”
张大川将信将疑,他可记得林可锺可说过的甘老西也就在他们那块算大富翁,但在林可锺眼里不过“刚够温饱”,真地能在城里买一栋如此豪华的大楼吗?但他也看出了甘铃邀得急,说到底,甘铃是为他好,身为男人不能总拂人家漂亮姑娘的一片好意吧?!
张大川到底是进去了,甘铃带著他坐上一个据说叫电梯的东西呼啦一下,就蹿上了三十一楼。张大川没坐过电梯,那种陡起陡停的失重感吓坏了他,虽然他不想丢脸竭力地忍住了,但一出电梯,还是感觉头晕目眩,眼前都是雾蒙蒙的,什麽东西都看不清楚。
“等等,甘铃!”他扶著墙站,想等这阵子缓过去了,再跟甘铃一起走。
忽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屋里有别的人,於是就喊:“谁?谁在那儿?”那人并不回答,只是用手轻若鸿毛地在他脸上扫过。
“甘铃、甘铃,你在哪儿?”张大川有些恐惧,但甘铃似乎是走了,竟然也没有回音。张大川只得站著不动,等眩晕感逐渐消失,定睛一看,眼前这人虽然也穿了一身卡其色的西装,但金发耀眼,手上有戒指,耳朵上是银色的钻石耳钉,与他刚才在楼下看到的中规中矩的男女们有很大的区别,竟然是林可锺,他已经舍了做支教时的普通打扮,而又变回了两人初见时的时髦装饰。
算起来,林可锺离开小柳村也有一个多月,开始时,张大川还会偶尔想起,但後来,自己的事、白校长的病,熬得他心力jiāo瘁,熬得他数次都想到了死,根本无暇顾及其余。但张大川明白,林氏企业并不是B城的企业,这一切都是甘铃的安排,是她出卖了他!
张大川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林可锺了,他也不想再见林可锺。谁知道,这麽快居然又见面了?但时过境迁,小柳村的一幕幕如放电影般掠过脑际,对林可锺,现在他只剩了满心的疲倦与憎厌:“你和甘铃串通好了吗?居然把俺骗上这里!无耻!你们就不怕天理难容、国法难容吗?”
第21章
甘铃和林可锺之间确实有jiāo易。
甘铃在林氏企业担任的是会计工作,涉嫌挪用公司资产三百万元被发现,欧叔看在她父亲份上没有起诉她,解雇却是肯定的。後来,甘铃接到张大川的电话,本来不想理的,但她想起林可锺曾经碰过张大川,而且林可锺这次明明是去西部支教,却回来得仓促且蹊跷。嗅觉灵敏的甘铃就怀著碰运气的想法,又给林可锺挂了电话。後来的事就是一拍即合了,甘铃负责把张大川的人带到林可锺面前,林可锺负责让甘铃重归林氏企业。
反正对这种有前科的女人,欧叔一定会派人盯紧她,她再想玩花样的话门都没有。
这一个多月来,林可锺多次想起张大川,他想他可能是喜欢上了这傻大个。但那又怎麽样?年青人之所以是年青人,就是他们不把时间、不把机会当回事,他想他以後还多的是时间和机会找到更喜欢的人;而且张大川的出身差他太多,就算喜欢,他想这喜欢也不会有多久。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对城市人而言,这再平常不过了!
他今天叫傻大个来,主要还是想责问他为什麽那天要赶他,想看他後悔赶他走的样子。但现在,一看到张大川的人,他才惊觉张大川竟是苍白了、也清减了,眼睛里布满著血丝,与他记忆里那个满身西部阳光味道的汉子是完全的不同了,於是,原本一心一意兴师问罪的话,到了嘴边,不知如何就变成了伤感的问候:“你瘦了!过得不好吗?”
张大川却不想理他。今天的事不过再度证明著林大公子的极度任xing与自私。他张大川有今天的下场可以说全拜林大公子所赐,而现在,他只想治好白校长的病,回到小柳村用他的下半生把他曾经偏离轨道的生活导回原状,只想好好地教书育人,而对这个任xing之极的林可锺,他已经无话可说。但,不可否认,孩子气的林可锺、美观鲜嫩的林可锺,却充满著忧郁甚至淡淡的关怀的一句问候,仍旧让张大川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不管你的事!”张大川回过身,就想转身下楼,但背後只有电梯门,他找不到楼梯在哪里。这时候,林可锺从身後抱住了他,张大川想挣脱,但这时候却听见耳畔又传来那种熟悉的撒娇般的颤音:“我好想你啊!这麽久了,你有没有想我呢?”
张大川自然是很少想起林可锺的,可不知为何,刚才还恨著林可锺的他这时候转而就有了些愧疚。但,不行,张大川重重甩开了林可锺的拥抱,转身又习惯xing地挥舞著拳头吼道:“够了!林可锺,你不知道俺们这麽做是不对的吗?你已经毁了俺、俺家、俺学校的生活,你还想再毁俺一次吗?俺告诉你,这回哪怕是死,俺都不会让你如意的!”
林可锺也有些怒了。想他活到二十一岁,从没有这般向人示好,可人家却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当成了垃圾,当成了毒蛇猛shòu般避之不及!一个又丑又穷、西部贫困地区的民教而已,居然敢辜负他林大少爷!
张大川的挥舞拳头不过是色厉内荏的示威,林大公子却毫不犹豫,一巴掌就打在张大川脸上。这儿是二叔在B市买给他的公寓,整个一层楼都是他的。任xing的孩子在外面也许会收敛,但在家里却是最会抖狠的,这儿是他的地盘,於是以前怕打不过张大川的顾虑不复存在。就算张大川是他喜欢的人,他也不肯放纵他这麽做!
林大公子受伤的玻璃心正在熊熊燃烧著,紧接著又是两拳,重重打在张大川的腹部,把他打倒在地,然後又抽出自己身上的皮带,劈头盖脸就朝地上的张大川抽去:“给脸不要脸!你一个臭教书的真以为你那dòng是金子做的,就算真是金子少爷也买得起!少爷要你是看得起你,你居然敢对少爷不敬……”
“你……混蛋……”张大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痛得就在地上翻滚著、闪躲著,执拗地不肯求饶,心里却直是感觉到了深重的悲哀。哥狠狠打他,乡亲们狠狠骂他,是因为恨他跟男人往来;林可锺狠狠打他,林可锺狠狠骂他,是因为恨他不肯跟他往来。原来,无论他怎麽做,到头来都是错的,没有人相信他其实是身不由己的,没有人知道他要的不过就是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日子。他最要的就是脸面,他想对得起老张家的列祖列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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