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没什麽娱乐,睡不著的他就想到了找人陪他聊天,於是,就叫甘铃去找个美女来陪他聊聊。甘铃的脸色当时就变了,硬梆梆地问他要什麽样的美女?这儿是苦地方,就算有真正的美女也早离开这儿上大城市去了。
甘铃一直对他有点那方面的意思,而欧叔看在甘铃的父亲面上,也有意撮合他们。不过,作为林家唯一的侄少爷,对他动心思的大姑娘小媳妇多了去了,甘铃一乡下妹,说是喜欢他,其实还不是冲著林家的钱来的?林可锺可看不上眼。甘铃那麽说,意思不就是她自己才是真正的美人吗?而现在还留在这个小县城的人不过是些丑人。
林可锺当时就气了,不过多年的教育,让他总算不肯对女士出口成脏,硬梆梆地回了一句,美女都走了,那找一个没那麽丑的男的总行了吧!
“坐,看电视吧!”林可锺心里厌著甘铃,对甘铃带来的黑大个也绝无好感,待甘铃一出去,礼貌xing地说了一句,就自顾自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冷眼旁观这黑大个到底想搞什麽鬼?
就算以前上学,张大川也很少能看到电视,不想这被他误认为外国人的年青人这麽有钱,竟然一个人就住了这样一个带电视的套房。张大川低著头不敢多看,当然更加不敢跟年青人一起去并排坐那雪白雪白的沙发。他身上脏,万一弄脏了他可赔不起。
张大川低著头等了好一会儿,但对方一直不说话,他想这是怎麽回事?他又想了好一会儿,终於给他想明白了:对方一定是下午就那麽走了後心不安,就派了漂亮师妹去全城的修车铺里找人。这样看来,对方虽然不是真的外国人,却是个地道的好人,他心里就有了些感激,真诚地道:“真不用了,先生您是好人!可俺的车俺已经送修了,车铺老板也是好人,没收俺太多钱,明天就能修好,没大碍的!先生,你真不用陪俺钱了!”
“咦!”林可锺没想到这黑大个那麽会联想,而且他说什麽?“好人”?哈哈哈,这太逗了,在城里,谁要说谁是“好人”,十有八九就在拐弯骂人了,偏偏傻大个却说得极认真的样子。反正胃还隐约有些灼痛,没法睡,林可锺就有了逗逗这傻大个的兴趣,反正甘铃把人送来,不就是陪他聊天的吗?“别傻站著呀,坐!”他起身上前两步,也不管张大川手足无措,就拉著他一起坐在沙发上,说:“看你长得又壮又黑的,你吃什麽长大的呀?你的名字不会就叫大黑吧?”大黑是他小时候养的一条láng狗的名。林可锺一向就喜欢这样耍yīn招地糟贱人,偏那被损的还听不出来。
“不……不是大黑……俺姓张,俺叫张大川,小柳村的村民和学生都管俺叫大川老师!”往近里一凑,张大川才发现,眼前这年青人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怕漂亮师妹也没他一半好看吧,还好这人是男的,否则单凭这长相,上门求亲的媒婆还不得踩坏他家的大门呀?晕晕乎乎的脑袋里,还以为林可锺在问他的名字和年纪呢,於是就答道:“明年过完年俺就满二十二了!当民办教师也当了三年了,所以真不需要你还钱!”
“大川吗?呵呵,果然和大黑有点像!”这麽傻的人居然还是个老师,西部地区教育的质量就可想而知了。而让林可锺更没有想到的是,看上去有些显老的傻大个今年也才二十一岁,那岂不是刚好跟他同年?让林可锺著实郁闷了一把,眼睛一转,“那好,你不要我还钱,我就请你喝酒吧!我这儿什麽酒都有,你看看,来挑一瓶!”又拉著张大川就到了冰箱前。这可不是酒店的冰箱,是他央求他二叔空运带来的,足有一人多高,一米多宽,在九十年代末的时候可谓是超巨型冰箱。“哗”,超大型的冰箱门一开,里面果然满满的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吃方便面,门上则是大瓶的矿泉水和各种洋酒。
张大川被眼前从未见过的奢侈品眩得眼都直了,好半天才回神,结结巴巴地说:“谢谢……俺不喝酒的,明天一早俺还要去办事……”
“瞧不起我?我赔你钱你不要,我请你喝酒你不喝!”在城里的时候,林可锺就是出了名的霸道,本来他请张大川看他的冰箱,只是想看傻大个羡慕得流口水的傻样,还真不舍得拿这些价值不菲的洋酒请个素不相识的傻大个喝,但,看张大川完全不领qíng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尊心有点受伤,直接拿了一瓶相对便宜点的啤酒,塞到张大川怀里,“好了,就这罐啤酒吧!这可不算多,你可一定得喝完!来,今天我们哥俩不醉不归!”自己也拿了一瓶啤酒,啪一声就拉开了,另一手就准备搭在张大川肩上。
“慢──”张大川却忽然一跨一大步,让林可锺搂了个空,林可锺正待发作,却见张大川一张大黑脸现在却憋得活像关公似的红,一双本来眯fèng著的小眼睛这时也亮亮的,然後缓慢地说:“你是不是一定要把这个给俺?”
“是呀!你……”
“那俺能不能用这个换成冰箱里别的东西,就是,就是那个外国来的水。俺认识一个上面的英文heathly,俺,俺就换那个水好不好?!”张大川说完,就继续用那亮得有些异常的眼睛紧紧地盯著林可锺轮廓鲜明的脸,就怕他後悔了。
第3章
本来,是矿泉水是啤酒,对林可锺来说差不多,但他很好奇为什麽张大川不要钱不要酒,却偏要这水呢?“可以是可以,但是──”他故意把这个“但是”拉得很长,果然如愿以偿地看到张大川傻乎乎的期盼的样子,呵呵,记得大黑小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吧!有趣,“──你得告诉我,你到底为什麽要这瓶水呢?”
可能是感觉拿人的手短,张大川十分不自在,吞吞吐吐地说:“哦,俺们白校长胃上出了毛病,他是个好校长,听医生说,那都是喝碱水喝出来的病,为了给白校长治好病,俺和白校长的女儿,每天轮流走五十里路去很远的镇上给他担甜水喝!俺想……俺想,你这个heathly的水……也许对白校长的病有好处,所以……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我送给你是不是?”林可锺想起了晚上那顿饭,心想长期喝这种碱水只怕是会喝出毛病来,不过,那白校长是他什麽人,凭他一个随时可能被辞退的民办老师这关心gān什麽?难道是为了白校长的女儿?林可锺也不知道为什麽,心里就有些不慡,“好啊,水我送你,酒你也得喝,怎麽样?”
“好……好吧……”张大川到底是答应了这个未免有些奇怪的要求。
林可锺从冰箱里捧来的酒堆满了沙发前的茶几。活了二十一年,张大川还没喝过这麽好喝的东西呢,喝得就多了些,平时很沈默的一个人这时候废话也特别多,从他家住的张家庄到他任教的小柳村,从他自己上过的县师专到他现在任教的小柳村小学,几乎全抖落gān净了,“知道小柳村为什麽叫小柳村吗?其实,俺们村里一棵柳树也没有,但村里人喜欢城里的柳树,觉著金贵,觉著俺们村种了跟城里人一样的柳树,就能过跟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了。可三十年前,俺们白校长就说了,村里的地碱xing太重,种不成柳树,只能种点沙枣什麽的,可没人听他的。就这样年年种,年年死,年年种,年年死……”
顺势把人搂进怀中,同样喝得有点高的林可锺呵呵傻笑著:“这……这可真逗!你们村里的人要过好日子还不容易,找我就行了!”
“唔唔唔……”张大川忽然就哭了起来,“俺们村的人苦啊,娃娃们就更苦了,你们这些城里人哪知道?尽会说风凉话……这些年城里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俺们农村人,却只能活在对好日子的幻想里……这公平吗……俺想帮他们,可俺……俺怎麽帮?俺又能帮谁呀……唔唔唔……小娅,俺对不起你呀,偶没能帮你上学,结果你就死在了神婆手里……你才七岁……唔唔唔……都怪俺是民办教师,每月就两百块钱工资……要是哪怕多一点点,也能替你看哑巴病了,你也不能叫神婆整死……小娅……”
“钱!”林可锺忽然就清醒了似的,坐起身目光炯炯地看向靠在沙发上,仍在不停灌酒的黑大个。总体来说,林可锺不仅是个公子哥儿,更是标准的城里人。那时候正是九十年代末,中国的商品经济正在重新崛起,但层出不穷的骗子也像雨後chūn笋般冒出来,沿海各发达城市就是他们的主战场,光他们林氏家族的企业就遭遇过不下上千种形形色色的骗术,但,骗术虽多,归根到底只有一条:最後都是奔著一个“钱”字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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