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教张大川_绿水袖【完结+番外】(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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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欺负俺们农村人,你将来不得好死!”

  ……

  饶是欧叔见惯大场面,这时也被骂得头抬不起来。他忽然觉得让可锺亲自面对这一切可谓残忍。孩子再坏,作为家长的,仍然得护短。和良心无关,这只是做家长的本份。

  他低声对李二祥说,“算了,我来吧!”然後大踏步走到天台大门一侧的扶手旁,挺胸吸气,高声冲下面说:“乡亲们,这事是我们的不是!但感qíng是不能勉qiáng的,所以我代表可锺。郑重向你们倒歉、向大川老师倒歉。对不起!”

  大雨哗哗地下,身材修长的欧叔站在大雨下,郑重地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林可锺站在塑料布下看著,一脸的凝滞,只有偶尔闪过的痛苦眼神才说明著他内心的挣扎。

  “欧叔,谢谢你!”不知何时,张大川也出现在小楼下。跟欧叔一样,他也没有撑伞,任凭冰凉的雨丝冲刷著他的脸和身体。湿透的衣服紧紧地勾勒出厚实的身体曲线,虽然不及欧叔的修长,可是胜在坚定,正如他脚下的这片西部大地一样坚定。“可是真地不用了。你说的对,感qíng的事无法勉qiáng,你们走吧!”

  “张大川!”爱国急了。

  “大川老师!”王老师夫妇也急了。

  “不能这麽便宜了他们呀!”村民们更急了。

  张大川转过身,面对身後的村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黑红脸膛上挂著一如既往的憨厚质朴的笑,然而嗓音里,却透著西部人特有的一去不回的执拗:“这种事qíng是没有办法勉qiáng的,让他们走吧。算俺求你们了。”

  白丽撑著伞站在人群的最後,听见张大川这麽说,再也无法忍受心痛的感觉,把伞往旁边一扔,迎著大雨高喊:“没听到吗?我gān哥叫你们让开,管那麽多闲事gān吗?你们还嫌他过得很舒坦吗!”

  人群默默地让开了路。然後,欧叔、李二祥也架著林可锺下楼来了,身後是浑身湿透、仅给他们打著伞的保镖们。这一行人默默地穿过张大川身边,穿过小柳村村民组成的人墙,最後穿过白丽身边,眼看就要离开他们的视线。

  “那时候,你爱过我吗?”张大川忽然站在人群的後面大叫。没有羞涩、没有愧悔、没有迟疑。这个认死理的汉子,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想证明一下,这十年的生活并不是一场chūn梦,梦醒了无痕。

  林可锺的背影似乎顿了一下,然而,他终於没有回头,没有答话。他带著他的手下,一起消失在了小柳村的土地上、消失在偏远的西部……

  或许,那个傲慢自私的富家少爷,从来都只是适合烈火烹油、鲜花著锦的南方。西部的贫瘠与粗犷、热烈与奔放,从来都不适合他吧!事後,张大川不无悲伤地想。

  《民教张大川》第三部

  第80章

  那个坐在自行车後座上的男人就是我吗?张大川喝完大侄子的喜酒回来,已经傍晚了。他醉醺醺靠在单人chuáng的chuáng头,一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搁在chuáng头柜上的他跟耀祖父子俩的合影,破碎的玻璃渣下面,除了这张合影,还有另一张照片,已然微微泛huáng,竟是多年前的那个男人骑车载著他时照下的,背景是欧洲中世纪古堡般的巨大豪宅。

  两个男人,虽然一美一丑,一高瘦一壮实,一个穿戴高雅一个粗衣乱服,外表上天差地远,但却因为都那麽咧开嘴、傻傻笑著的表qíng,或许还有那一瞬间从各自眼神里流泄出的温柔,感觉倒似亲人般的密切。

  他心里有些茫然。他不像有些人那样具有超凡的记忆力,事qíng过了好几年之後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某个过客的容貌的每一个细节。逝去的感qíng对这个农民出身的穷教师来说,正如过去的日子,用不著费心记忆,但仍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往事犹如暗夜里的灯火,从遥远的地方朝他眨著眼睛。当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黑夜里睡不著时,那黑暗处最为耀眼的一线亮光便飞驰过来,迅速放大,很快照亮了他的记忆,半熏的酒意顿时只剩下孤独的清明。

  说起来两个人都不爱照相,在一起多少年也没有留下几张合影。那这一张……这一张是什麽时候照的呢?为什麽又会悄悄隐藏於相框的後面呢?

  “铃──铃──”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乱了张大川的神游物外。

  半辈子住小柳村,一个村的乡亲之间有什麽事过来说一声就行了,用不著làng费这个电话费。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哥张大山,另一个就是他的儿子张耀祖了。赶紧抓起电话听,是儿子耀祖。

  电话里正处於变声期的男孩嗓音有些惊惶,在电话里不停地说“爸爸、爸爸,俺回家好不好?俺不喜欢这里。”

  毕竟是才去县上读高中,这孩子,想家了。张大川的一颗心柔软起来,黑红的脸膛笑得皱了起来,说:“傻孩子,你要读书呀,读完高中还要读大学,那都是得住校的,难道你一辈子跟爸爸住一起。”

  变声期的男孩仍旧说:“俺就是不喜欢这里吗!不喜欢不喜欢……”

  身为父亲的张大川只好耐心安抚:“你是男孩子,不能像你堂姐一样娇气。很快就月底了,月底爸爸就去县上接你回家好不好?”

  “不、不……”耀祖的声音几乎都带上哭腔了,似乎觉得说不明白,最後终於是吐了实,“可是林熹涛也来这儿上学了,他、他欺负我!”

  张大川一时没想起林熹涛是谁,就笑著说:“被同学欺负了,那没什麽,你只要……”一句话没说完,张大川忽然觉得林这个姓氏有点刺耳。那好像是南方人姓林的多,而在小柳村附近几乎没有姓林的。再细想想,他就明白了,这个林熹涛竟是那个人的侄子之一,当年为了闹遗产纠纷的事,他还想过让那个人过继这两个侄子。

  那些模糊的场景穿过层层的时光,在他眼前重现。而现在细想,那个人的两个侄子,一个小些,一个竟然真地好像跟耀祖差不多年纪。但是,他的家应该在A城吧,万里迢迢跑到这个西部偏远小县城上高中,於qíng於理都说不过去呀。

  秋初的天气,张大川却急出一身汗来。他一个乡下人,永远摸不透这些城里人的心里都在想些什麽,而且城里人的心也比乡下人来得更狠些,如果万一伤害了耀祖,那可如何是好?!

  他也没惊动别人,穿上外套,去找王老师说了自己有点事,如果明天回不来就请他们两口子帮忙带课,然後回家拿了一点钱物及手电筒,推上自行车就往县上赶。

  已经年满三十六岁的张大川,脸上虽然和大多数西部汉子一样,有了代表劳苦的褶皱,年青时不明显的高原红也彻底染红了双颊,代表著西部的太阳。只是,他的头发还是乌亮的,身板也仍然壮实得跟小山似的。当他弓著腰吭哧吭哧使劲蹬车时,那偶尔露出的脖子,筋ròu起伏,充满西部汉子顶天立地的力量。

  只是,骑到半路上听到身後有车喇叭声,他回头一看,後面是一辆中巴车,车窗上搁著一张纸,纸上写著小柳村往返县城。车窗拉开一半,售票员探出脸来叫“老乡老乡,坐不坐车呀?”张大川不禁哑然失笑,这都什麽年代了?去县上早通中巴了。怎麽一说去县上,他就习惯xing地推自行车呢。

  他说坐。中巴车停下来,他把自己的自行车塞进车屁股上的行李架内,自己坐上了去县上的中巴车。

  晚八点,他找到了儿子就读的县第一高中,同时也半是意料之外、半是意料之中的见到了林熹涛,及林熹涛的爸爸跟爷爷。

  林熹涛的爷爷是那个人的四叔、当年闹得最欢的那个老头。他们也不拐弯抹角,让两个孩子先回宿舍後,把一份复印件塞到张大川手里。张大川顿时恍然大悟。

  这是一份户口的复印件,户主赫然就是那个人,而家庭成员却列著张大川及张耀祖的名字。而那个人与张大川的关系一栏,列著的竟是夫妻。与张耀祖的关系一栏,列著的是父子。

  这大概是全天下最荒诞的户口本,程度已经超过了当年张大川与小柳村签下的那份荒诞协议。不过,回头细想想,当年几乎全乡全县都争著抢著要留住小林老板的投资,给他开具一份这样的户口,也不是不可能。

  张大川冷笑起来:“你们要我把这份户口重新办?”

  “是的。”

  “就凭你们让林熹涛打我儿子?”

  林熹涛的爷爷两鬓染霜,却是不置可否地笑:“说起来,我这个孙子呀,长得还真跟他叔叔有七八分相像呢。我这个做爷爷的,一天到晚就怕他走了他叔叔的老路。将心比心,我想你这个当爹的,也不想你儿子步你的後尘吧!”

  许多年前的旧事而已,张大川对老头拿林可锺说事不以为意,可涉及到耀祖就不能不紧张了。当年他就是因为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最後终於爱上了林可锺,而如果说儿子也……他不敢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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