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极卿经过一段漫长而又有条不紊的思索,终于打定了主意。待到那点热米粥把他那冰凉的肠胃也熨妥帖了,他才把目光she向上方的白苏臣——他还躺在人家大腿上呢!
“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白苏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实话实说“我是有光社长押过来的”吧!
“我听说你……出了点事qíng,就赶过来看看你。”他如是答道。
何极卿听了,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多谢关心。”
白苏臣抬手抚摸了他的面颊:“你乖乖的,我自然会关心你。”
何极卿把眼睛完全的闭上了。白苏臣的手温热柔软,覆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他和日本人是一伙的。”他对自己说:“串通一气来算计我!”
他在心里冷笑:“美人计。”
这年的十月,何极卿在承德出任了热河警备军总司令一职。通电发出,舆论大哗。何致美老将军当年是何等的英雄,独生的儿子居然投靠了日本人,给满洲国带兵!这真是虎父生下了个犬子,羞了他祖先的面目!
中国人是一致的痛骂何司令了,而日本人对于何司令,也很不满意!
作为警备军军事顾问的二阶堂大佐,本来那身份应该是相当之高贵的,可是在此时此地,因为何司令对他就是爱答不理,所以下面的中国士兵们也跟着低看了他许多眼!关东军几次下令让这姓何的开拔队伍,前往吉安协助日军进攻;可是纵使他如何催促,姓何的就是装聋作哑,不知道到底是要搞什么鬼!
而何司令坐在自己那明亮宽阔的大宅院里,因为自有主意,所以对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满不在乎。
第31章 热河生活
何司令站在司令部大门口,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
他这人现在有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意思。本来是细高挑的个子,挺直了会相当的jīng神,可是永远不肯挺直,总要靠着点什么,仿佛身上的骨头不够坚硬一般。此刻他倚着大门门框,因为害冷,所以把手揣进了黑绸夹袄的袖子里,下身倒是军裤马靴穿的整齐。
他可能是有点胖了,又或许是裤子裁剪的不对劲儿,就见那军裤绷在了屁股上,短夹袄的下摆垂下来,愈发显出了一种半遮半掩的丰满。冯国忠偶然发现了他这个特点,偷眼瞧了半天,忍不住就暗笑,同时右手做痒,想在那屁股上响亮的拍一巴掌!
这当然只是个想法,而且想想就算了,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除非是活腻歪了。冯国忠刚被提拔当了副官处的处长,而且因为何司令的特别关照,他这副官处竟然还有了招兵买马的权力,大好生活即将开始,他活的可是挺有滋味儿的。
一辆汽车从街口拐过来,缓缓的开到司令部门前停下。车门一开,从里面跳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见了何司令,他先是立正敬了个军礼,然后就陪着笑道:“司令,好消息,金沙镇老赵家来答复了。”
何司令一听,身子一扭,站直了:“宋团长,进去说。”
宋团长随着何司令进了房内,见四下无人了,便低声说道:“老赵家说了,只要咱能帮他们把二掌柜的要回来,就谢咱们十万大洋!”
何司令从裤兜里掏出个银质烟盒,打开后自己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把烟盒递给宋团长。宋团长见了,赶忙也从中拿起一支,又掏出火柴来划燃了,先给何司令点上。
何司令深吸了一口,然后轻轻吐出一口烟来:“好啊!这回一票就来了个大的!绑赵家老二的那个柳子是——”
宋团长赶忙接上话:“长山来的,忒他娘的不懂规矩,直眉瞪眼的就跑到咱们地盘上绑人来了,也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何司令咬着烟卷笑了一声,露出一排雪白牙齿:“老宋,这笔买卖让你gān。我把pào兵营调给你帮忙,十万大洋到了手,一半儿是你的!”
宋团长睁大眼睛“哈哟”了一声,登时乐的满脸放亮:“司令……您老人家真是没的说!我这就回去打点人马,不把赵老二带回来,我是个diǎo!您就擎好儿吧!”
打发走了宋团长,他把冯国忠叫了过来。
“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马了?”他问。
冯国忠不假思索的答道:“五百多,不到五百二。”
何司令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肩膀上一拍:“你个王八蛋!给你钱你都招不来兵?”
冯国忠现在也是何司令的亲信了,所以敢于同他嬉皮笑脸:“司令,饷还是不够啊!”
何司令扭头把口中的半截烟头呸的吐掉,又抬脚在上面碾了几下:“混账!外人都能给我送钱,你可好,就会伸着手跟我要!那五百来人都是吃闲饭的?你带着他们出去gān几票买卖,像宋志平似的,一次弄回来十万大洋,也算你有点本事!”
冯国忠挠挠后脑勺:“那个……原先我就是个副官,这个事儿咱没gān过啊……”
何司令抬脚,在他的小腿上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去你妈的!还敢跟我废话!”
冯国忠讪讪的笑了起来。
赶跑了冯国忠,何司令貌似清闲,实则很忙的高喊小顺。小顺从里屋跑出来:“七爷。”
何司令仰着头自己解扣子:“更衣!我要出门!”
脱了身上那件黑绸夹袄,他换上了军装同大衣,二月份的承德依然是寒意颇重,虽已是连着许久没有下雪,可是早晚地上一层的霜,也和落雪是差不多的qíng景。从保暖的角度来讲,他宁愿裹着棉袄出门,可是这做人年纪轻轻的,不能不要个好儿。
蓝拜山把这句话跟他说过无数遍,等到人死了,他才是把这话给记在了心里。这话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可他碰巧记下了,就不由自主的多少要身体力行一点。
出了大门,他边走边戴好了手套,然后抬手把军帽向下压了压,聊胜于无的遮挡寒风。
坐上汽车,他跑去营里巡视了一圈,并非爱兵如子,主要目的还是去搞人事。
他从十八岁那年被迫从军开始到现在,叫名是司令,在西安那阵子的名头更是响亮,然而手底下真正直接听他使唤的兵,几乎就可以说是没有。现在qíng况不同了,虽然也不敢说自己在这警备军内是多么的有威信,可是总比当初qiáng的多。当初那是彻底的被架空;现在呢?顶多是底下人不听话罢了。
对待底下人,他得规矩着他们,拉拢着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不过谁也不是傻子,不会像他那样听了两句好话就能发懵。要想让人心甘qíng愿的跟着他,还是得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来才行!
何司令手里没有金矿,而“好处”也不会从天上自己掉下来。于是何司令上任之后励jīng图治,大行改革,首先便光明正大的在手下养了一批土匪。
这批何司令的御用土匪,可以在热河境内——主要是警备军的驻地——肆意抢劫绑票,得来的赎金,自然也就要由司令来分配了。
司令不但自己抢,而且鼓励大家一起抢,仿佛是同热河有仇一般。
然而等到二阶堂催促他带兵出征了,他又对脚下这片土地无比热爱起来——死活不走。
二阶堂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变了脸色,用手指着何司令用日语狂喊了一通。旁边的通译也横眉立目的译道:“何司令,军部对你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你要为你的固执付出代价的!”
何司令走到他面前,把一张冻得煞白的脸凑过去,轻声吐出这样一句话:“去你妈的小日本鬼子!”
然后他就命人把bào跳如雷的二阶堂大佐给关押起来了。
白苏臣听说何司令对日本人下了手,什么也没说。
他也痛恨着日本人——尤其是有光兄弟!他认为自己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牺牲者!从有光淳开始,至有光勉为止,全在想方设法的、不动声色的利用着他!甚至到了最后,还把他同他那外甥一起送来了承德!天晓得他做了小半辈子的良民,怎么会突然卷到了军界的yīn谋里面。
有光兄弟开始时……可不是这样对他说的!
他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很令人困惑。从小到大——读书,留学,回国,进了商社做通译,做到很高的位置……然后现在呢?
他望着院外站岗的士兵,真是感到手足无措、莫名其妙。
门口的小火炉里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白苏臣躺在滚热的炕上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然后在下午三四点钟时口gān舌燥的醒了过来。磨磨蹭蹭的下地穿鞋,他坐在桌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苦涩的浓茶。
房门被敲响了三两声,随即进来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小兵蛋子。他对着白苏臣一行军礼,大声说道:“报告舅爷!司令让我告诉您老人家,说他今天晚上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让您老人家自己吃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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