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_香叶桃子【完结+番外】(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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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鸿生摆手:“我不爱到处走。你们腿脚好。”

  退休后,叶鸿生很少在政坛上活动,顶多管管军区的事qíng,跟老战友见面也少。这一次他到北京,军委老首长把他的朋友都叫来,其中有陈铮和其他中共gān部。

  有朋友调侃道:“我们叫你出来,你不理,阮子然一叫你你就去?他活着的时候搞不接触政策,死了才见,想自抬身价?”

  叶鸿生不跟他计较,客气道:“我不是先来看你们?我同子然从小就认识,我去送送他。”

  有人笑说:“你看他是真的,看我们是顺便。”

  陈铮与叶鸿生关系最好,cha嘴说:“他去治丧,你呷什么醋?等你去八宝山革命公墓,他也会来的。”

  众人都笑起来,感叹自己离八宝山越来越近。

  老首长从屋里走出来,惊讶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众人笑着,把纸牌收起来,准备吃饭。

  叶鸿生坐下来,跟领导说明自己此行的目的。

  老首长同意了,沉吟道:“阮子然早年有点影响力,现在也不行了。他应该有安排,我们也要给你安排,免得出差错。”老首长决定让“统一联盟”的人出马,陪叶鸿生赴台。统盟是个文人发起的小组织,不起眼一点,随行带上便衣。

  正商量着,有人讲:“不晓得国民党给阮子然什么待遇?立碑?著书?进纪念馆?”

  其他人一听,革命jīng神重新焕发,要跟国民党比一比。

  有人对叶鸿生说:“我认识电影厂领导,到时给你拍一部电影!”

  有人讲:“请作协的同志给你写传记!”

  有人讲:“我儿子在搞红色旅游区,到时候把你的故居列进景点,做重点宣讲!”

  叶鸿生忙不迭地摆手:“不用不用。”

  老首长大笑起来,调侃道:“他不爱出风头。你们这些人啊,为党工作这么多年,还这么低级趣味!”

  有人不乐意了,说:“我怎么低级了?现在你没有钱,人人都看不起你,羡慕大款。你当政委,不住别墅、穿好衣,群众打心眼里不拿你当回事,共产党gān部这么寒碜?跟着你有什么好处?别说普通群众,我们自己gān部如果少发一个月奖金,一个个躺在chuáng上不愿意gān活,不骂到嘴皮子发gān,他们不会住嘴!”

  陈铮不同意,反驳说:“心里全是好处的人,都是不信仰我们的人。不能惯着他们,搞坏风气。社会风气已经变坏了。”

  但是陈铮也不同意叶鸿生的低调,他说:“你不爱出风头是对的,党组织不能不考虑政治效应。有人毁你名声,你不自辩,久而久之,群众就认为你是错的。多少年后的清白对你有什么意义?”

  叶鸿生叹一口气。

  远处的薄雾中有山脉的轮廓,一个恬淡的影子。

  叶鸿生说:“浮云易散,其他东西都会过去。江山为证,不争朝夕。”

  大家还在争论,被老首长打断:“开会再说!先去吃饭!”

  他们一起坐车去饭店吃饭。宴席上,一行人依然议论不休,围绕着社会上的种种问题。叶鸿生心qíng很沉重,暂时管不动国家大事,只吃了几口菜。

  散席后,叶鸿生住军区招待所,等着领机票。

  军委花一天时间,给他办妥手续,安排好随行人员。一名“统盟”的gān事陪叶鸿生,带着十几名便衣,在机场办理登机手续。他们先去香港,然后转机。

  飞机到达台北,徐徐降落。

  接叶鸿生的人尚未露面,统盟在台湾的人先到达。这是一位右翼文艺老英雄,笑眯眯地等着。叶鸿生等人将随身携带的礼品奉上,他笑问:“没人来接,你跟我们走?”

  叶鸿生说:“等等吧。”

  大家在椅子上坐下来,先聊聊。

  叶鸿生跟他们说一会话,很快就cha不进去。文人们共同回忆右翼战线跟左联作家的峥嵘岁月。鲁迅带着左联,跟右派、“第三种人”笔战不休,吵得天上北斗星都快掉下来。后来,大家又联合起来,为抗日鼓与呼。国军退败,右翼文人跟着国民政府赴台,文坛要排座次,众人纷纷以“我被鲁迅骂过”为资本,很是拉扯了几场。

  文艺界斗转星移。左派文人在运动中被整得惨,右派跟着国民党,国民党对他们也不大在乎,凉薄得很。文人们一同唏嘘,回头看着叶鸿生,并把缺席的阮君烈也虚画在旁边,似乎在说:“你们这些武夫有没有一点良心?我们掏心掏肺地gān革命。”

  阮君烈已经去世,活着大概也不在乎。

  叶鸿生笑起来,说:“你们受苦了。人民会记得你们。文章千古事,其他人又不会写。”

  文人们都很善感,得到安慰,马上好起来,一起问叶鸿生饿不饿。

  快到中午,叶鸿生有点饿,他站起来,到机场的超市去买东西吃。超市里有报纸,叶鸿生顺便买了好几份,准备了解一下当地的政治气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叶鸿生打开一张报纸,发现上面正在指桑骂槐,骂阮君烈甘为蒋氏鹰犬,弄小权而不可一世,像个羽林军总管。叶鸿生差点以为自己穿越时空,要不是上面写着繁体字,他肯定会认为这是文革时期的大字报。

  叶鸿生后半辈子都在骂声中度过,早就宠rǔ不惊,但是他看到阮君烈被骂,比自己挨万人批斗还难受。叶鸿生抚抚心口,从报纸里扒拉出国民党的党刊,看一遍上面的悼词,心里才舒服点。

  他正看着,统盟的人给海基会打电话催促,得到消息,说是接叶鸿生的人已经来了,请他们稍等。

  第80章

  统盟的人说:“他们还不来,我们先吃饭去?”

  众人来拖行李,准备找个快餐店。恰在此时,有人跑到机场来接叶鸿生。此人年纪轻,三十左右,是一个穿西服外套的男子,戴一副金边眼镜,笑容开朗,作风很洋派。经过介绍,叶鸿生得知,这是阮君烈的小儿子。

  两人握手,年轻男子对叶鸿生笑笑,说:“我叫炜生。”

  叶鸿生急忙和他握手,打量一番,觉得他不像阮君烈,风度更像金生。炜生提起箱子,带着叶鸿生就要走,便衣集体跟着他们。

  炜生说:“这么多人?我家住不下。”

  统盟的人解释一番。

  炜生潇洒一挥手,说:“我家附近有卫兵,没事的。我大哥安排好了。”

  叶鸿生让随行的人先去住宾馆,大家兵分两路。

  叶鸿生跟着炜生上车。

  炜生把东西放好,驾车出机场。叶鸿生一路看景色,觉得岛上风土和岭南颇有相似之处,又有些不同。一路上,炜生很健谈,两人聊天打发时间。

  叶鸿生得知,含香在几年前过世,在海边立的碑。阮君烈去世,决心海葬,儿女都不同意,想给父母合葬,最后互相让步,大家给他举行海葬仪式,土葬也同时进行。

  炜生说:“表哥和表姐在家乡给他立碑,做招魂仪式。只能这么搞。”

  宝铃和宝鼎没有来奔丧,在家乡做准备。

  叶鸿生心有戚戚。

  阮君烈想名正言顺地葬回故地很困难,除非国共关系破冰才有一丝可能xing,但是目前还在僵持,国民党奉行“不接触、不妥协、不谈判”的鸵鸟政策。如此一来,阮君烈不脱党就不可能有选择权。

  炜生说起父亲,感慨道:“他中风后,小腿没知觉,治了好一阵才缓和点。我叫他在美国多住一阵,他把我骂得臭死,说我不孝。他说他一把骨灰,从金门大桥下去,要横渡太平洋才能漂回大陆,不如回台北。”

  第一次听说阮君烈中风偏瘫,叶鸿生好像晴空霹雳一样,一下坐起来,焦灼地看着炜生。

  炜生笑道:“所以送他回来,让他从台北附近漂吧。”

  炜生的口气戏谑,很有些无所谓,叶鸿生眼泪差点流出来。叶鸿生靠在后座上,从口袋里掏出丹参滴丸,赶快吃一粒。

  叶鸿生缓一缓,缓过劲来,虚弱地问:“你平时都这么和你爸说话?”

  炜生听了,失笑道:“我哪里敢?我父亲脸一沉,我家狗都不敢汪汪,我比狗出息不了多少。”

  叶鸿生叹一口气,神qíng很悲伤。

  炜生点起一根三五香烟,把窗户降下来,自嘲道:“没办法。我不是他的好儿子,我大哥才是。我大哥要应酬场面,没空来接你。”

  不识时务不行。叶鸿生诚心诚意地说:“谢谢你。”

  炜生笑笑,吸一口烟。

  两人又聊起来,叶鸿生问炜生在做什么。

  炜生说:“我在买卖股票,我父亲说这不是正当职业,但我在美国gān这个最舒服。在外面混饭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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