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骜的确没睡好。昨天恰逢他爸没事在家吃饭,他姥姥趁机发难,要求让韩丁回去上班。
他爸一向油滑,倒是没说不同意,就说那边丢合同的事儿还没调查清楚,让韩丁在家再歇歇。
韩丁靠着他爸吃这套。他姥姥看着他爸从一个摆摊子的二混子成长到如今的大企业家,怎么能看不出他爸的打算,当场就捂着心脏哼哼起来,他家于是在医院折腾了一夜。
最让他郁闷的是,他姥姥这样,他爸也不能无动于衷,只能让韩丁又回去了。好在,他爸动了个心眼,公司最近想要涉足绿色农业,一竿子将韩丁打到农村里,让他去考察了。目测年前回不来。
他在医院里守了一夜,不但有黑眼圈,其实困得压根没半点胃口,若不是想着等着贺阳来,他早就趴chuáng上补觉去了。
不过瞧见贺阳一脸关心,睡不了觉的遗憾就不算什么了。兴奋支撑着他的眼皮,让他问贺阳,“吃饭了吗?”
贺阳就说,“吃了炒饼了。你困就睡觉去吧。”朱骜做了那么多,就等着给贺阳看呢,怎么可能现在去睡觉。他立刻站起来,往客卧走过去,走到一半,瞧见贺阳动作慢,还回头去拉了他的手,将他扯到门口说,“你瞧瞧你喜欢吗?”
贺阳于是就从朱骜身体透出的fèng隙中,看到了那个铺着蓝色机器猫四件套的小木chuáng。小木chuáng占据了原先桌子的位置,摆在了窗户的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铺的厚的原因,chuáng上显得鼓鼓囊囊的,机器猫都有种要跑出来的感觉,看起来,特别的暖和。
贺阳惊讶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放了张chuáng?”
朱骜推着他往前走走,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看到贺阳写在书上的话了,就说,“我觉得你中午应该也困,不如买张chuáng可以睡一会儿,下午上课也有jīng神。学习这事儿,不能一直绷着,得适当放松,你也别太累……”
他说着说着,就感觉到身前的小孩不走了,他低头看,恰好能瞧见贺阳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下头去了,黑色的头发耷拉下来,特别的柔顺。他忍不住的上手摸了摸,贺阳就在这样的诧异间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跟个小兔子似得。朱骜忍不住的想,“怎么了?”
“谢谢。”贺阳哑着嗓子回答他。他是真想说谢谢的,他是来求帮助的,要借朱骜的笔记,要请朱骜给他讲解,还要占用朱骜的房间和休息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过分了,可朱骜居然还想着他,为他买了张chuáng。
不能说没人对他这么好过,吴文才就经常对他特别好,可他们两个是从小一块长起来的啊。朱骜呢,他们不过是认识两个月的,无论从学习还是从家境上相差巨大的陌生人,可朱骜非但没嫌弃他,还替他着想,给他这么好的礼物。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样的小chuáng,肯定是花了心思的,不知道睡起来有多舒服!
贺阳是那么坚qiáng的人,缺钱可以自己挣,被欺负可以抡砖头,可他受不得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也许因为缺爱,他反而更容易感动,贺阳忍不住又认真地说了一遍,“谢谢。”
也许是这两声谢谢太过真挚,朱骜内心忍不住有所触动。他第一次帮贺阳,是看不惯别人仗势欺人。第二次帮贺阳,是不想让韩丁得逞,即便后来答应贺阳让他来看书抄笔记,也不过是因为贺阳求学的艰难——他想,认真学习的人应该得到鼓励。
而如今,他知道,真正触动他的,是贺阳的态度。这个从没有被生活好好对待的孩子,身上有股让他不得不佩服的力量,他不为生活气馁,不为困难低头,也从不停止对帮助他人的感恩——即便是在他看来,那么小的事qíng。
不知道怎么的,朱骜的心居然砰砰跳了起来。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只能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做好事的感觉吧,要不怎么有人喜欢做好事呢,于是磕磕巴巴地说,“还……还有一套小huáng人的呢,你看看喜欢吗?”
贺大海坐着轮椅,在南华医院的产科办公室里等待,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陪着他,贺大海忍不住问她,“张医生,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找出来?”
张医生不好意思的说,“您也知道,那时候没有电脑,都是笔录的,全部存在档案室,找起来特别麻烦,您再等等,喝杯水。”
她说着,起身将贺大海面前的那杯水倒了,又给他倒了一杯热的。
贺大海摇头说,“不用,你看我这样,喝了水连厕所都去不了,不喝了。能不能再快点,我这身体,坐不了多久。”
张医生刚想说什么,电话就响起了,她几乎立刻接了起来,而贺大海也忍不住将轮椅向前推了推,竖起了耳朵。
jiāo谈中,张医生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挂了电话。贺大海立刻问她,“怎么样?”
张医生咬咬牙说,“找到了,那天生儿子的,的确只有两位,两个孩子都是六斤重,出生时间相差不足五分钟。一位是你们。”
“另一个呢,他叫什么,住在哪儿?”贺大海忍不住的高声问。
张医生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另一位姓朱,孩子爸爸叫朱成功,妈妈叫韩金茹。”
果然姓朱?贺大海愣了一下,然后又燃起了希望。朱骜真是他儿子?!
第22章 态度
贺阳在那个暖暖和和的chuáng上睡了一觉,别提多舒服了,连带下午上课都jīng神倍增。只是他没要朱骜给他拿的衣服,当然不是因为这是朱骜原先穿过的——他没有这种洁癖,就是觉得拿回去不好,他妈一向要面子,那种衣服一看做工就很好,不是他们家能买得起的,让别人看到了肯定会说嘴的。
反正,他如今的衣服足够保暖了。
朱骜对他的选择无可奈何,但仍旧坚持把衣服放在了小屋里,他忍不住地揉着贺阳的脑袋说,“那就放着吧,万一要是变天了呢,也有件加的。”
贺阳就同意了。
贺阳到家的时候,才不过五点半,客厅里空dàngdàng的,原先放学回家时必开的电视也关着,让他有点不太习惯——他爸还没回来?
贺阳就边换鞋边喊了两声爸。
声音在不大的房子里回响,没人回应。贺阳就挺好奇,他爸这是去哪儿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是有老同学来了?还是有别的事儿?
不过他挺忙的,吃完饭要去如意饭店,就没多想。在厨房里找了一圈,瞧着昨天的米饭还有剩,就拿着jī蛋葱花炒了个炒饭,就着家里腌的咸蒜吃了。收拾完了,就准备出门。
下楼的时候居然碰上他爸妈一起回来,他妈挺费劲的背着他爸,贺阳连忙停下来,一边伸手去接贺大海,换到自己后背上,一边问,“妈,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我等了一会儿没人,就做了个炒饭吃。”
赵丽珍的脸色并不算太好,如果仔细看,其实能看出来,她的眼圈是红的,应该是哭过了。可惜贺阳下楼忙慌的,没瞧见。
停顿了有那么三五秒钟,赵丽珍才跟突然想起来似得,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没事,你爸回来也上不了楼,这不找我去了。”
贺阳一想也是,他家是老房子,没电梯,他爸压根自己上不来的。就边背着他爸往上走,边说,“妈,等我考上大学出息了,给你们买电梯房。不过你声音咋怪怪的?”
后面跟着的赵丽珍gān笑了两声,“哪里有,就是喝水呛到了,嗓子哑了。行了,别老说话,小心岔气。”
贺阳就闭了嘴,一路爬上楼,进屋将他爸放在了chuáng上,然后蹲下身体给他爸解鞋带。然后就感觉脑袋顶上似乎有人在盯着他看。他忍不住的抬起头,就跟他爸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贺阳这才发现,他爸看他的目光特别的陌生。就像是陌生人在审视一个陌生人一样,刀刀见血,恨不得剖析到骨头里那种。这种让人充满寒气的目光,贺阳之前,从未在他爸眼中看到过。
在他的印象中,他爸xing子分两段。前一段是没出车祸前,他爸是个特别开朗的人,对家人特别好,只要他在家,到处都是他慡朗的笑声,人缘也好,朋友们都喜欢他,贺阳那时候有数不清的叔叔们,每次来都带着好吃的。
后一段是车祸后,他爸好像喷涌过的火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吭声,不理人,也不愿意出门,整个人都变得冷漠起来。他不再在乎家里人的感受,而是只想着自己。他只要自己有吃有喝有玩就行,再也没关心过,他老婆这么年年连轴转,是否身体受得了。他的儿子已经十六岁了,以后的前程在哪里?甚至还有他奶奶,他爸爸这个曾经的孝子,都很少提起了。
他爸爸的目光是淡漠的,与世隔绝的,但不是这种刀刀见血的。贺阳被看得有些不习惯,他扯着嘴角笑笑,“爸,你看什么呢?我哪里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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