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巴掌,言晟拉着他的衣领,冷声道:“季周行,你怎么这么脏?”
他不停地道歉,甚至匍匐在地,但言晟重重踹向他的肩头,嫌恶地说:“滚!”
挣扎着醒来时,他满脸是泪,嘴里不停说着“我错了”。
一个声音近在咫尺,焦急又温柔——“好了好了,别怕,我在。”
意识到按着自己身子与双手的人是谁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紧,失控地叫喊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生病了!我会传染给你!”
医生与护士冲了进来,言晟用力将他搂紧怀里,抓着他的手腕道:“你冷静一下,跑针了,血都流出来了。”
他怔了一秒,目光落在渗血的手背上时,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恐惧化作力量,他居然挣开了言晟,赤脚跳下病chuáng,抱着输液瓶与针管站在墙角,惊恐万状。
方才挣扎时,针头戳破了血管,带出一连串血珠,chuáng单上有,地上也有。
他竭斯底里地吼道:“不要挨着我的血!不要挨着我的血!”
医护人员不知所措地站在病chuáng边,言晟刚想走近,就被他喝住。
他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用衣袖急切地擦着地板上的血,边擦边哀求:“二哥,你别看我。”
言晟心脏一紧,不由分手将他抱了起来。他捂住自己的手背,生怕血滴在言晟身上,哑声道:“二哥,你放开我,我不gān净,我可能染上HIV了……”
言晟手臂一顿,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医生与护士面面相觑,刚才为他包扎头部伤口的护士瞬间睁大了眼。
声音带上哭腔,他啜泣着哀求,“二哥,你放下我。”
医生最先反应过来,厉声道:“立即进行抗体检验!”
言晟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半分钟才道:“什么叫可能?”
他蜷缩起来,无地自容,不想解释,亦无可解释,只想让言晟赶紧放开他。
言晟却不遂他的意,仿佛根本不怕被他感染似的,仍站在原地,目光如火地看着他。
“不要问了……”他愧疚难当,不敢抬头,“放下我吧,我脏。”
检验中心的护士赶来,查看病历之后却道:“季周行不是下午才来过吗?目前还在窗口期,无法检验,而且他的qíng况几乎没有可能被感染。”
言晟眼神深得可怕,待护士换掉染血的chuáng单,才将他放上去。
他缩在chuáng上,仍不愿谁靠近,但手上的伤必须马上处理,言晟坐在chuáng边,一手搂着他,一手抓着他的手臂,护士才赶来清理包扎。
他难以自控地哆嗦,一个劲地求:“放开我,放开我……”
他不敢喊“二哥”了——他不配叫得如此亲昵。
直到伤口被包好,输液针也重新扎了进去,言晟才站起来,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yīn沉着脸道:“我出去一下。”
医生给他推了一针镇定剂,他目光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眼角滑出一滴泪水。
言晟走了,厌恶他了。
这份初现生机的感qíng,终于被他自己硬生生推入万丈深渊。
闭上眼,睫毛却止不住地颤抖。
后悔与内疚像恶臭的淤泥,淅淅沥沥地黏在他身上,很多个声音冲他尖叫——
“季周行,你真脏!”
“你配不上言晟!你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
镇定剂渐渐起效,他不再发狂似的挣扎,但心也悄然安静下去,就像不再跳动一般。
从听完萧息川语音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期盼言晟爱他。
他唯一祈求的,是自己还没有害了言晟。
言晟找到医院HIV防治中心的医生,一番咨询,才问清楚他的qíng况。
医生说得明白了当——不确定他是否被感染,就算使用最先进的检验方法,也得再等半个月,不过他染病的几率极低,几乎可以排除被感染的可能。
言晟向医生道谢,走出诊室时,一拳重重砸向墙壁。
若说不生气,那是自欺欺人。
他没有立即回病房,而是走去飘着雪的露台,一个人抽完了整整一包烟,而后洗了一把脸,快步回到病房。
放在心尖儿的人跟别人上chuáng,气不气?
不仅上chuáng,还睡了个HIV携带者,气不气?
气到几yù动武!
但是比生气更多的却是心痛与担心。
刚才季周行用力推他,哽咽着说自己脏,他心痛得难以招架。
季周行安静地躺在chuáng上,面无血色,跟丢了魂似的,见他回来,忽又撑起身子,本能地往后缩,表qíng愧疚而惊慌。
他暗自叹息,走过去坐在chuáng沿,半晌才抬起手,摸季周行额头的绷带与脸颊的纱布。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心跳的声响。
季周行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一双眼睛乞求般地看着言晟,喉结滚了又滚,才挤出一句“让我一个人待着好吗?”
言晟手指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季周行咬了咬下唇,低下眼睑,“我不能传染给你,你……你不要和我待在一起。”
言晟牵住他的手,他猛然一缩,眼中的乞求更盛,“不要碰我!”
“……”
“我……对不起。”他难过得要命,“我昨天不该把用过的碗给你,那个时候我不知道……”
“没事。”言晟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HIV没那么容易传染,我没事。刚才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几乎也是安全的。”
他眼皮接连跳动,不安至极,“不,不,我和那种人做过!”
“会好起来的。”言晟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他却更加紧张,结巴着请求:“言晟,你不要碰我!”
他很少直接喊名字,言晟双眉紧锁,轻轻收回手。
他蜷缩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缓了两分钟,他轻声道:“在窗口期过去之前,请你……请你不要再来看我了。”
“不行!”言晟几乎脱口而出,“你头上的伤还没好,你让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
他低下头,忍了又忍,将自己抱成一团,小声说:“求你。”
言晟看着他,心痛难言。
“求你!”他再也忍不住,终于吼了出来,“我太脏了!你让我一个人待着!”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提到言二用了季少的碗,可能被感染,其实不可能,是季少担心则乱,唾液传播极其困难,文里这种qíng况完全不符合传播条件。
第33章
言晟被医生请走,季周行才渐渐镇静下来,慢慢在药物作用下睡去。
医生说,病人的伤不重,但心理状态堪忧。
“你朋友的qíng况并不少见,他刚知道自己可能染上HIV,有焦虑、躁动、恐惧之类的qíng绪是人之常qíng。但是他的反应在我看来已经有些过了,尤其是面对你的时候。我建议你暂时顺着他,不要刻意接近他。窗口期对于心理较脆弱的病人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段时间对他来说,相当于等待死亡或者活下去的宣判。他有任何出格的qíng绪与举动,我都希望你能理解。”
言晟点头,“我明白。”
医生叹了口气,“我看得出你们是什么关系。在目前的qíng况下,他最不敢面对的是你,但最需要的其实也是你。言先生,请你把握好度,既要让他感觉到你的关心,又不要过分亲密,给他留一定的空间。就我的经验来看,一旦窗口期过去,检验结果正常,他就会很快好起来。现在你不要去刺激他,如果他的qíng绪波动加重,可能就需要心理介入了。”
夜已经很深,言晟在走廊上坐了很久,直到护士轻声说“季先生已经睡着了”,才轻手轻脚走进病房。
季周行安静地躺着,但即便已经睡着,眉头仍微微皱起。
病房里没开灯,窗外的光投she进来,幽幽暗暗地洒在他脸上,若仔细端详,能看见他眼角一道细小的皱纹。
言晟心口隐隐泛痛,想摸一摸他的眼角,想扶平他眉间的不安,伸出的手却顿在半空。
两秒后,手收了回来,嘴角勾出苦涩的笑。
季周行的所有不安,都是他言晟亲自给予。
坐了许久,他站起身来,离开时拿走了放在chuáng头的手机。
季周行没说携带HIV的是谁,刚才那种qíng况下,他也没办法问。
在点开微信前,他没料到罪魁祸首是萧息川,更没料到萧息川已经丧心病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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