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发男子一定有辨别真伪的窍门,他相信了她,但这不是什么好事——她不知道,知道的就是傅展,所以枪被挪开了,他一手仍反扣傅展的双手,枪口指向李竺,发问的对象也换了人。“U盘在哪里?”
“你拿她威胁我也没用。”傅展脸色不变,语气淡淡的,但谁都能听出这话的真实。
“那她就没有用了。”原本只是虚指的枪口稳定下来,瞄准了她的身体,具体是哪个部位从她的视角不可能分辨,李竺双腿开始发软,她非常想上厕所,思维一片慌乱,甚至来不及怨恨傅展,她就要死了?就这样简单地、荒谬地无知地死在一个陌生国家的陌生角落里?
如果她够镇定,就该想到特洛伊城是个公众景点,枪声终究会引来太多注意,这也许是恫吓bī供的手段。但生死关头,不是人人都能保持冷静,局势的变化也快得让她根本无从反应——傅展根本没回答棕发人的话,枪口才一稳定,他就扭身跺脚,猛踩棕发人的脚尖,双肘一别,仰过上身滑、扭、头槌,转身游臂握上他持枪的那只手一拗——
棕发人也是技击高手,他没这样简单的就范,而是迅捷地和傅展缠斗在一起,这打斗不像是电影里那么好看,肢体纠缠,竞技空间太小,不够发力出拳,就都想要掌握关节技的主动,靠自重来让对方失去战力,一时间混乱不堪,但傅展刚开始取得短暂的优势——他卸掉了棕发人的枪。
这块沉重的金属掉在石路上,不知被谁踢飞出去,李竺站在当地,眼神在枪和两个男人间来回游移,彻底傻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应该上前帮忙,她也会点武术,她可以帮傅展一起制服他,傅展没占优势,对方太qiáng壮了。
但是——但是——
她依然很想上厕所,腿像是没了骨头,软绵绵的甚至连站立都勉qiáng,傅展在缠斗中没看她,不过他像是也没指望什么,喊声中一点着急都没有,“跑!去找U盘!”
U盘在哪?
他会死吗?
他们是怎么追上来的?
这些问题像是由另一个人再思考,李竺自己,听到那个跑字像是忽然间接收到了命令,肢体根本不听她使唤,歪歪扭扭地向某个方向奔去,跑着跑着滑了一跤,她伸手扶住地面,恰好摸到一个重重的东西,顺手就把枪拿在手里继续往前跑。
跑,跑到停车场,哈米德就把车停在那里,去找哈米德,带上他一起跑,U盘在哪里,傅展为什么要那么说,他会死吗?他会被抓吗?他会被酷刑拷打吗?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好想回家,她没了钱,哈米德会带着她吗?她能相信他吗?
她尽力在跑,不知怎么就辨别出了往停车场的方向,傅展和身后的那个人在她思维中所占的篇幅渐渐越来越小,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反应迟钝地到现在才泉涌而上。李竺完全失常了,她什么也来不及考虑,甚至很难意识到身后的动静——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棕发人正在追她,跑几步傅展就过来纠缠,傅展被打得很惨,鼻子歪了——
但这画面里蕴含的信息她无法解读,李竺现在想到的唯有跑,她拐过一个弯角,这是一条小路,停车场应该近在咫尺——
着眼前方,没顾上脚下,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她被绊得往前滑跌出去,但没感觉痛,本能地扭身卸力,一落地就弹起来,连滚带爬地抓住飞出去的枪——就像是一条狗,但现在谁还在乎姿态怂不怂?抓住枪她才回头去看是什么绊了她。
阳光透过树叶,一阵海风chuī来。
在细碎摇曳的光影里,时间像是一瞬间被拉得很长,追兵迟迟没有转过弯角,而在这无垠的一秒里,她维持着怂而惊慌的姿态,怔怔地盯着树边的尸体,像是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
太多细节了,哈米德脸上未褪的血色,他伸长的脚,就是它绊了她,脖子不自然弯折的角度,他那品味奇差的huáng色衬衫和紧身西裤,老化的PU皮带,沾了huáng土的皮鞋面,甚至连他身上的廉价香jīng味都还对她的嗅觉系统悍然发动袭击,哈米德们用不起除臭剂,只能用大量的本地香水来调节体味,这种又香又臭极具个人特色的味道,闻过一次就永远忘不了。
她暗自担心过傅展也许会想处理掉他,担心过哈米德因为拿不到全款和傅展发生冲突,其实也多少想过如果他们没法成功回国的话,答应过他的尾款该怎么办。这男人——这男孩在这笔小钱上寄托了这么多的梦想和期待,他的恶纯真到让人只能无奈微笑,但现在,这一切全都不成问题了。
他死了。
有人用他自己的领带勒死了他,就在特洛伊城的小树林里,凶手是不是用枪顶着他的背让他带路?让他辨认出他的两个主顾?然后,不像上一次,巧舌没能挽救他的生命,凶手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他勒死在小树林里,距离特洛伊木马最近的地方。
他看到了那个向往已久的,无聊的人造景点了吗?
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吗?
像是有人在她的脑海中弹了一根弦,伴随着‘嗡’地一声长响,她的呼吸忽然间平稳下来,所有无关的想法被摒除出脑海,李竺站起身,手指拂过枪身,确认弹夹保险,双手托住枪托,高举枪口与双眼平齐,深吸一口气,徐徐吐气、稳步向前,手指持续压下扳机——
棕发男和傅展先后出现在拐角,对这一幕均感惊骇,傅展反应很快,立刻回身扑向地面,棕发男也做出最理智的避让反应,但李竺没观察这些,这一瞬间她的视野里只有急剧扩大的目标,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脑子里安了一个自动放大的瞄准器。她上前两步,压低枪口为后坐力留出余地,手指果断一扣,扬手就是一枪——
第11章恰纳卡莱(2)
土耳其.恰纳卡莱.特洛伊城
男人是个麻烦,这多少在Y意料之内。如果不是在这样的qíng况下相识,傅展可能会是他欣赏的那种企业领导人,很lángxing的那种——虽然他的履历很平凡,但从他的表现来看,傅展私下应该一直在锻炼身体,有基本的搏击素养,而且是个头脑清醒的聪明人。他们从机场溜走的手法并不新奇,但这份意识难能可贵。
这种人能在战争里活下去,如果没有成为他们的目标的话,但无论如何,业余选手怎么也不能和专业人士竞技,他们确实挺滑溜,差一点就跑掉了,但抓住尾巴只是时间问题。
“辨认到目标了。”K的声音冷静地说,“已经为你锁定了他们的轮廓。”
是这样,遍布在全球的间谍卫星并非无所不能——是的,在某个特定时段,它可以拍摄到高jīng度照片,识别出地面行驶的车牌号码,但你不可能随时随地在全球范围内都这样做,不是吗?那需要的卫星就太多了。要在某个局部区域达到这样的jīng度,需要大量的文书工作,获取权限,调动卫星,而这无可避免地会在系统内留下痕迹。再说,这需求的权限也有些过高了。马尔马拉海一带局势和缓,短期内没有战争危机,qíng报中心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叙利亚,所以后勤能提供的帮助就显得有些寒酸了,但K仍可以把两个目标的轮廓锁定,标记在Y的视网膜辅助系统上,以免他们再次趁乱逃之夭夭:如果不是傅、李两人的履历无懈可击,他们几乎怀疑这两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qíng报人员——起码他们换装的速度是一流水平。
“收到。”他确认一遍,把顶着司机的枪移开,土耳其人松了口气,试图说些什么,但Y没给他机会,他伸手握住他的领带,向两边用力收紧,动作又快又熟练,是千百次练习的结果。——通常来讲,直接扭断脖子会更好,但那得在目标毫无准备的qíng况下实现,一旦目标提高警觉,有意识地绷紧肌ròu准备打架,那再qiáng健的壮汉也没法一击得手,这种qíng况下,扼杀是更有效的处决手段,快速、安静,目标一般都没机会胡言乱语,也就不会给任务带来什么变数。
这次也一样,当然,徒劳的挣扎总是难免,但Y经验丰富、力大无穷,甚至还没完全成年的瘦小目标只是有气无力地抓挠了几下脖子就蹬了腿,他把他拖到树边放好,免得提前被发现,低下头戴好帽子,悠闲地逛到木马边。
终究是业余,特工永远不会在标志xing景点边碰头,人们就像是吸铁石一样被吸引到雕塑边上,来往过于频繁,再老道的特工也会失去警觉。一切如Y所想的一样,在枪口触及傅展腰际的那一侧,他的反应很迅速,本能地一歪,几乎滑出去,但这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一把抓住他,拉着那女孩一起来到了小径里侧。
这条路是通往停车场的捷径,政变未过,景点挺冷清,人并不多。但也不是个理想的bī供场所,但一对二不是好主意,这不是特工电影,一个人很难一次控制住两个人,他必须快速减员一个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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