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没吱声,小脑袋瓜几乎埋进碗里,她极力掩饰着红透的脸,边上鲜牛奶不敢动分毫。
只要和牛奶沾边,就会让她想起令她一夜辗转反侧的,藏在更衣室里,周自恒喝过的那瓶牛奶,那样甜津津的味道,到现在还在唇齿间流转。
她舔了舔唇,睫毛眨地飞快。
“明姑娘,快点儿——”外头传来呼唤,这一次,还伴随着车铃铛响声,细细听来,周自恒的声音比往日沙哑一些,jīng气神却更高昂。
“咋咋呼呼的!”明岱川想用一记隔山打牛,将家门外的周自恒打飞出南城去。
周自恒一直按着铃铛,叮叮当当,明岱川低低咒骂:“臭小子!”江双鲤睨他一眼。
明玥急急放下勺子,拎了背包,匆匆出门,行到门前又转回来,在明岱川和江双鲤脸颊上各亲一口,才换鞋走出去。
“还是生女儿的好!”明岱川惬意,眉目舒展。
江双鲤也高兴,但又拉住明岱川胳膊:“老周也有老周的苦处,别成天就把这句话挂着。”
明岱川老神在在,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外头是个明媚的天气,湖畔芦苇跟着风dàng漾,水糙丰茂,鸟雀一群群飞来。
明玥起先小跑着出来,后头脚步就放慢了。她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心思,一面告诫自己离周自恒远远的,一面因着他一声呼唤,就不管不顾地跟过来。
周自恒昨夜一宿没睡着,晨间听见鸟雀声音就惊了起来,在阳台站了老半天,对着明玥房间鹅huáng色的窗帘望啊望,差点没把窗帘望穿,但到底是没有翻越过阳台去,偷入姑娘的闺房。
等到明玥朝他走来,就跟小鸟儿扎进水里似的,一头扎进了他的心里。
到底是年少,一夜未眠也依旧jīng神抖擞,眼睛依旧晶亮。周自恒往她唇上瞟了瞟,头上呆毛高高翘起来。
接吻这个动词,对周自恒充满了诱惑,他嗓子有些烧,gān巴巴地舔舔上嘴唇,明明昨夜酝酿了一夜,话语满肚,这会一句冒不出来,嘬了嘬牙花子,道:“那,那咱们就走了啊。”
他说的是去舞蹈比赛场馆,明玥点点头,小步挪着走到他身后,斜坐在单车座上。
两个人心里各有所思,又生怕对方瞧出端倪,一路都相顾无言。
明玥是害羞,她跨进了青chūn期的门槛,第一次尝到qíng窦初开的滋味,对着周少爷,她是多一分怕越界,少一分怕生疏,不知如何是好;
周自恒是激动,他一门心思单恋了好多年,好容易才撬开姑娘的心门,对着明姑娘,他是多一分怕唐突,少一分怕怠慢,不知如何是好。
舞蹈比赛设在城东,按年龄分组,明玥在青少年组。初赛提jiāo光盘材料,筛选参赛者,明玥基本功扎实,进入决赛并没有悬念。今日下午两点,才是最后比拼。
南城市舞蹈比赛开办已有几年,明玥这是第一次参加,她颇有些紧张。
但周自恒比她更紧张许多。
明玥化妆换衣的两个小时里,周自恒就喝了六瓶牛奶,商店的老板都目瞪口呆。
化妆师给明玥画了个古典的妆容,在眉心细细描摹,绘出了一朵牡丹,明玥五官明艳,上了妆,透出一些不合年龄的妩媚,让周自恒看呆了眼。
化妆师是周自恒请来的,他门道多,路子广,不说服饰漂亮,光是这妆容就比其他人的jīng致。
明玥对着周自恒笑,桃花眼儿媚,酒窝浅浅露出来一些。
周自恒咳嗽了两声,手cha在黑色长裤的口袋里,眼神定了一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
“好看吗?”明玥问他。
好看。周自恒心里回答。再加个程度副词,那就是真他妈好看。
但他说不出口,甚至极不自然地道:“就那样呗。”
明玥笑容散去,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细的颈子,柔弱纤细。
周自恒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傻bī,又哄她:“我开个玩笑,都说了你最漂亮了。”
明玥脸霎时又转红,嗫嚅道:“谢谢。”
真是漂亮过头了!周自恒心想,胡乱拿起牛奶,又喝了一口。
明玥化好妆,看了他好一会,让他坐立不安,紧张兮兮:“你看我gān嘛?你也想喝牛奶?”他低着声音,“我,我喝过的。”
糙!周自恒又想给自己来一巴掌。喝就喝呗,解释个屁啊,他不是想了一晚上了吗?
明玥不过是偷看他,被逮到,也极慌张,连连摆手,小口吸了一口矿泉水:“我,我去候场。”便提着裙摆离开。
比赛开始在即,舞台设在大礼堂,后台立了许多人。青少年组共有十五位参赛选手,明玥抽签抽中正中间,第八位。她向来都有好运气,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原本是并不太紧张的,但随着一支支舞蹈落幕,隔着舞台,观众席传来的掌声轰炸着她的耳膜,让她的心,也跟着鼓点响动,一寸寸收紧。
她拉了拉厚重的帷幕,悄悄往外头看了看,观众席坐了黑压压的一片,她手心濡湿。
“很紧张吗?”周自恒不知从哪蹿出来,弯腰拍着她的背。
“嗯。”明玥拉着他的衣袖,仰着头看他。
这时候嘴上的安慰并没有太大的能量,周自恒尽可能低下身子,把肩膀给她靠着。
“八号明玥,过来候场。”工作人员叫她一声。
她应下,但并不舍得周自恒离开。周自恒握着她的肩:“我在台下给你加油。”
“可我看不见你。”明玥眼睛雾蒙蒙的。
“我保证,让你第一眼就能望见我!”他信誓旦旦,还举出三根手指来发誓,随后便离开后台。
两支舞蹈的时间似乎很久,又似乎很短,等到明玥上场,她有些恍惚,站在舞台的中央,追光灯打在她身上,她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此时此刻才学会害怕。
她垂着眼,脚步都有些虚浮。
舞台下依旧是黑黢黢一片,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忽而大礼堂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接着是幽蓝的光亮,隔得远,明玥却能借着这依稀的光看清周自恒的脸。她确确实实,第一眼,就看见了周自恒。
他带来了一篓子的荧光棒,站着挥舞。
万籁俱寂。
周自恒又chuī了一声口哨,双手拿着荧光棒,还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声:“明姑娘,加油!”
明玥望着他,紧张的qíng绪消散地gān净。
第33章羞颜未尝开(四)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光是能看到他一点疏朗的轮廓,你就会觉得安心?
对于此时的明玥来说,周自恒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的人生才过了不到五分之一,但也有许多人在她的站台上走过,他们如同指尖的烟火,忽明忽暗,最后只沦为一抹灰烬,但周自恒不同,他是南城晴空,绚烂而清灵,铺陈在她的心房里。
此刻的大礼堂有些骚动,观众纷纷回头看向侧门,惊讶于一个男孩在这样的比赛里,chuī响亮口哨,招摇又肆意地为女孩加油打气。
周自恒并不觉得羞耻,他从外头买了一篓子荧光棒,生怕错过她的表演,快跑而来,他喘着气,身上冒了汗,却并不觉得疲惫。
明玥摆出舞蹈的起势,她还有最后的调整时间,在这段空隙里,周自恒开始一根一根地把荧光棒分给观众。
他是个再好看不过的少年了,即使是在漆黑无光的大礼堂里,那些从舞台上散she下来的光依旧把他的轮廓细致勾勒出来,他身上有浓烈的桀骜散漫气质,却在弯腰低头分发荧光棒的动作里舒缓,声音低沉柔和。
他向这些观众请求:“可以在这个女孩跳舞的时候挥舞一下荧光棒吗?不挥舞的话,拿着也可以。”
观众每接下一根,他就说一声谢谢,耐心又温和,没有谁拒绝这个少年。他极快地走遍了整个观众席,提着一个篓子,尽管口gān舌燥,仍旧把请求清晰地传达给观众。
甚至连角落里维持秩序的保安也收到一根荧光棒。
“这是你喜欢的女孩吗?”保安小声问他。
周自恒动作滞涩,缓慢抬起头,对着这位高壮的保安点头:“是我一直喜欢的女孩。”
而现在这个女孩,似乎也喜欢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勾起唇,露出腼腆的笑容。
“买这么多荧光棒是给她加油吗?”保安指了一下台上准备的明玥,“你真用心。”
周自恒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温声说了句:“她是很怕黑的。”
明玥向来怕黑,她是个娇养长大的姑娘,有些小娇气,小时候总要听江双鲤说好几个睡前故事才能睡着。
大礼堂台下黑黢黢一片,他知道,这样的黑暗会让她更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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