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虔诚认真,眼底有脉脉chūn光流泻,一番话,无端变得深qíng绵邈。
明玥趁他低头,双手揽上他的脖子,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
“这里也亲要一下。”周自恒愣了一会神,扣着她的腰不放,努起唇,流氓一样贴过来。
他只是装模作样,没有真的要亲的意思,但内心还是期盼。
明玥推开他:“没有了。”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帽子,小步跑回家。
她特特捂着嘴跑走,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周自恒倚着自行车笑,又摸上自己的嘴唇。
明玥的唇比他的要丰润一些,那亲起来……
应该挺软的吧……
只是这样想着,周自恒就心动地不行,抬头往明家看了一眼,却瞥见窗帘霎那间被拉紧。
“明大侠,叫你去看看小月亮怎么还不回来,你怎么跑到小月亮房间里去了?”江双鲤颇有些嗔怪。
明岱川还捏着一片鹅huáng色的窗帘,沉心静气好一会,一言不发地下了楼。
“爸爸。”明玥进屋,还未放下书包,就唤他,甜蜜蜜地凑过来,拉明岱川的手。
明岱川心里狂风骤雨,面上偏生装出和风细雨:“嗯。今天冷不冷?”又不动声色道,“以后还是爸爸送你吧,别麻烦人家小恒了。”
明玥瞥了明岱川两眼,正不知道如何答话,江双鲤招呼两人吃饭。
江双鲤做一桌好菜,搁往常,明岱川必定好生夸赞一番,但今天他带了本书上饭桌,特意把封面露出来——《三少爷的剑》。
“瞧你爸,吃个饭也带本武侠小说,走火入魔。”江双鲤和女儿埋汰。
“哼——”明岱川翻了一页,淡淡道,“这你不懂。书里有大智慧。”他看了女儿两眼,“我看的这本书啊,里面神剑山庄三少爷和慕容秋荻青梅竹马多年,到头来,三少爷始乱终弃,说抛下就抛下了,留得慕容秋荻还怀着孩子,一个人面对是是非非。”
明岱川神色不变:“青梅竹马啊,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相处好多年,最容易厌烦啊。”
好端端的一部古龙小说被他曲解成这样,明玥缩了缩脖子,她做贼心虚,明岱川一句话,便让她觉得是在含沙she影。
她放下筷子,尽量装出安定神态,小声怯怯道:“那也不是啊,杨过和小龙女也相处好多年,最后也没有变。”她又转头看江双鲤,“妈妈,你说是吧?”
江双鲤自然是认同女儿的话的,她给明岱川夹了一筷子蔬菜:“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明岱川最不爱吃蔬菜,他颇有些不高兴,不yīn不阳地自言自语:“花花心肠花花脸蛋的男孩,就该被种下生死符,尝一尝始乱终弃的坏滋味。”
明玥暗暗咬唇,踟躇许久,到底再没说一句话。
周自恒在沙发上躺着,蓦地脊背就是一凉,抬眼望了望,没见周冲回家,摸摸鼻子,骂了一句:“谁他妈念叨老子!”
第42章千唤不一回(四)
十二月的末尾,天尤寒,南城在这样的季节里最易飘雪,雪片搓绵扯絮,断断续续下了几日,过于厚重的积雪甚至把栖霞山连片的竹林压弯,秦淮河湖面薄冰加厚,被船工凿开,这天气看雪的人多,船在河里行走,两岸皆是白色,河水清明如玉。
寒冷的天气里,人很难有心qíng做事,新陈代谢好似都慢了下来,闲暇泡一杯热茶,就是一天过去。
周冲结婚的新闻,在这样冰寒的日子,像是冲天而起的红色焰火,让沉寂的心都在躁动,南城街头巷尾每一份报纸上,都刊印关于这位盛光董事长婚期婚事的讨论。
是真正的热火朝天。
接连七八日都没有熄灭下去,有关新娘的猜测、婚期的选定,都有不相gān的人跳出来cao心。
周冲是南城如今活着的一代传奇,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媒体追逐,这股风气甚至chuī到了校园。
明玥先周自恒一步进教室,周自恒不到铃响,是不会进教室的。明玥还未坐下,便察觉出不对劲。
这是一中最好的班级,学生各自关心学业前途,未到早读,便也开始读书,而眼下,学生都拿着刊印的黑白报纸,jiāo头接耳,刻意压低的声音和探究的视线营造出一种寂静。
孟芃芃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端端正正坐着与题海战斗,但见到明玥疑惑,抿抿唇,从旁人那儿借来一份报纸,也不言语,头条新闻已经很能说明qíng况——《周冲婚期已定,私生子周自恒何去何从?》
大写加粗的红字,在一片黑白的印刷中格外醒目。
这是南城本地发行最多的时事报纸,替连日来烧地旺旺的一把火再添一捆薪柴,连连烧到了周自恒的身上。
到周冲这份上,基本的家人私密已经掩饰不住,周自恒为人又十分张扬霸道,被挖出来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十六年前,周冲从警局把儿子带回家,早就是人尽皆知的轶事。
明玥看着摊开的报纸,粗略一扫,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都偷偷摸摸望着明玥,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除了白杨以外,明玥是同周自恒走得最近的人,甚至比白杨亲密几分,两家相jiāo甚好,从小一起长大,从明玥这里,能得到更确切的消息。
有女同学拿着报纸过来同明玥套近乎,想从她口中套出只言片语,以此来满足好奇心。明玥是班上脾气最好的女生,这位女同学笃定,明玥这次也不会生气。
“明玥,纵横哥……”女同学想到一点什么,立马改口,“周自恒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继承权,盛光他一分钱也得不到?”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的语气有多么幸灾乐祸。
明玥没有回答,把桌上的报纸折好。
“是不是?明玥,你就说一句,是不是嘛?”女同学依旧缠着不放,还挽住了明玥的手。
明玥定定地看着她,把手从女同学的臂弯里一点点抽出,再把她手里的报纸也拿走。整个过程里,她的面上蒙了一层冰霜,连眼神都冰凌凌的。
她从来以笑对人,温和又讲礼,尽管她生的有些妩媚,依旧是个众人夸赞的乖巧女孩。
这样的冷决,是不曾展露过的。
在开着暖气的教室里,女同学甚至后退了一步,脊背微凉。
明玥未发一言,从教室最前端开始,把每一个学生手里的报纸qiáng硬地收走,她在这过程中没有发怒、没有生气,只是肃着一张俏脸,脊背都是笔直的。
这些报纸各有标题,博人眼球,类似《周冲再婚,新娘大猜想》、《周冲奉子成婚,疑培养新接班人》,财经报纸甚至也来掺一脚,请来专家替周冲规划盛光财产分配问题。
但这些只是小头,大部分学生手里拿着的都是南城时报,硕大鲜红的《周冲婚期已定,私生子周自恒何去何从?》几个字,几乎占据一半版块。
私生子。
轻飘飘的几个字,轻飘飘的一篇文章,轻飘飘的一张报纸,给周自恒盖棺定论。
明玥把这些报纸叠好,从班上几个男生手里要来打火机,轻轻按压按钮,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学生的面,一把火,把一堆报纸尽数销毁。
一团火光升腾,没有人敢说话,孟芃芃抬起头,明玥一张脸融进橙huáng色的火焰里,忽明忽暗。
报纸很快燃烧成灰烬,油墨味道在教室里飘散不去。
明玥一言未发,却再没有人敢提及今日报纸头条,所有攒动的心思都被烧的gāngān净净。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还未沾染世俗,象牙塔的生活让他们极度单纯,害怕之后,便不敢得罪。
明玥从教室后方拿来扫把,将灰烬打扫gān净,再把打火机还给男生,在qiáng硬地烧毁薄纸后,她却谦和地,若无其事地对男生说了一句“谢谢。”
等到早读铃声响起,明玥坐回座位,周自恒扯着白杨的耳朵踩着点进教室。
周自恒cha着口袋chuī了一声口哨,明玥转过去对他笑。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孟芃芃侧眼,明玥一双眼睛好似揉碎了星光,她的长发散落在背后,尾梢还有一些小卷,在她腰际晃动,衬得她整个人都纤细柔弱。
但她勇敢地今天让孟芃芃刮目相看。
明玥今晨的做法算不得聪慧理智,甚至有些鲁莽,换做孟芃芃,会有更恰当的处理方法,能权衡轻重缓急。
但孟芃芃唯独没有的,是明玥的勇敢。
过于理智,所以不敢勇敢,也学不会勇敢。
“你做得很对。”孟芃芃对明玥说,但她委婉地说了一些劝解,“但你这样会得罪很多人。”第一个被明玥拿了报纸的女同学现在还趴在桌面上哭,那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多才多艺且成绩优异,被许多男生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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