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处于微末的,如今高楼筑起,他成为站在上方的人。
他成为“làng子回头金不换”的代表,或者是“发奋不怕晚”的标杆。
一向甚少qíng绪外露的成老师都在办公室笑出声,一连几天上课心qíng都是好的,灰扑扑衣服都生了光一样。
再一年的五月来临。
对于高二的学生来说,假期是少得可怜的;对于南城一中的高二学生来说,假期是几乎没有的。几十本书的内容教授完毕,第一轮复习开始,更大的压力担在这些十七八岁的学生肩头。
白日里老师孜孜不倦教诲;晚上学生晚自习争分夺秒刷题。
周自恒也在刷题,桌前堆了高高一堵书墙。夜里静悄悄,沙沙的笔声清晰。
他和明玥在做同一套物理试题,和许多女孩一样,明玥的数学物理并不突出,甚至有些拖后腿。按照往常qíng形,他们会写完试题,之后修改,不懂的地方,周自恒会替她讲解。
但今晚也许是个例外——
明玥睡着了。
她应该是困极,写着写着就闭上了眼睛,笔筒还立着,头已经趴下去。
周自恒停下手上演算,偏头看她。
他在努力,白杨也同样,两人的桌前都是一堵书墙,立得很高,座位又在最后,这堵墙像是一个屏障,围出了一个小天地。明玥就在这方小天地里,酣眠入睡。
明玥是艺术生,并未进入培训学校学习,江双鲤请来舞蹈老师单独教授舞蹈。专业和文化两头兼顾,明玥有些忙碌。
也不怪她晚自习会不小心睡着。
周自恒放下笔,拉下外套拉链,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他动作很细微,很轻,生怕吵醒她,但她睡觉可爱,周自恒又忍不住凑近了看她。
她枕着右侧手臂,歪着头,一头长发已经披散下来,打着卷儿垂在她脸颊旁,娇娇娆娆隐入他的外套底下。
明玥对于他来说,是这无边学海里高挂的明玥,是珍如珠宝的慰藉。
她已经长到了十六岁,不施粉黛,依旧明眸皓齿,实在是很惹人怜爱的模样,他的目光贪婪一样落在她脸上,她睡得很香甜,有时候嘴巴会翕动,雪白面颊上浮了一层嫣红,如同染上朝霞的白玉,晶莹中透出一些妩媚。
周自恒想把她手里的笔抽出来,怕她不小心戳到自己。但他只是摇动了一下笔筒,明玥便睁开了眼睛。
她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秀气的小哈欠,轻声埋怨自己:“啊……怎么睡着了啊?”
她从桌上爬起来,身上周自恒的外套顺势下滑,周自恒替她接住。
他眼里有笑意,面上也有,很好看。
明玥羞囧地吐了一下舌头,已经半清醒过来,极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周自恒的衣摆:“对不起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睡着了。”
“还困吗?”周自恒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脸颊,“还困就再睡一会。”
明玥摇头,蹭了蹭他的手心:“还是继续写物理吧。”
她有些头疼地皱着苦巴巴的脸。
五月夜里已经有了蝉鸣,这样聒噪的声音却并没有打扰学生的心绪。
周自恒再次拿起笔做题,明玥咬着笔尖,下巴枕在手背上,颇有些生无可恋。
明玥写完一道的功夫,周自恒已经做了一大题。
好厉害啊。
明玥仰着头,望向周自恒。
他眼底有非常淡的一点乌青,黑眼圈并没有让他显出疲惫,反倒衬出他面容的白皙gān净。这个夏天到来前,周自恒把头发剪短了一点,能gān得更快。
万丈高楼平地而起。
在外人看来,周自恒像是一夜之间开窍,通了宿慧,但在明玥看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攀升的成绩靠的是日以继夜的努力。
周冲给周自恒请了六位家教,一对一单独授课,每到周末,就是周自恒最忙碌的时刻,像是一个陀螺,不停转动。他的资料也买得多,认认真真钻研,慢慢能堆出一堵墙。
他既仰仗自己聪明的资本,又愿意付出百倍的汗水。
他在书山走远。
但在这样一条路上,明玥帮不了他任何的忙,甚至在晚自习上睡着了。
她心里很愧疚,呆呆抿唇,轻声唤他:“周周。”
“嗯?”周自恒偏头。
“我好像什么都帮不了你。”她可怜兮兮,垂头丧气。
有时候明玥会想,如果她有孟芃芃那般的好成绩就好了。
她下巴尖尖,在灯光下有一点透明,桃花眼雾蒙蒙,周自恒能从这一片雾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怎么会帮不了他呢?
她兼顾专业和文化,本来很忙碌了,却还是固执地每天都陪着他上晚自习。
周自恒刮了刮她的鼻子:“没有关系,你只要在原地等我就好。”
第65章十六君远行(一)
时间进入五月末,太阳she向北回归线,白昼被拉长,温度也升高。端午临近,赛龙舟的好手从秦淮河河chuáng淤泥里挖出龙舟。洗净沙垢,这样一艘朱红的木舟就日复一日地在河面上划来划去。
周自恒目前的生活也像是一艘木船,安静平稳地在海面上航行,以相同的规律和作息,日复一日地循环。
和破晓同往,和明月同归。
但周自恒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没有了逃课的自由,没有了打架斗殴的肆意,没有了酒吧的热闹,他逐渐拥有的,是堆积如山的资料,是浩瀚的题海,是来自师长的夸赞。
他逐渐变成了一个充实的自己。
偶尔他也会想着放松,想着“既然这么辛苦,那gān脆放弃好了”,许许多多的消极心态会涌上他的心头,但他并不愿意做一个生活的失败者。
明玥近来总会在晚自习小睡一会,周冲替他买的牛奶堆了一个储物间,他期待每一个清晨看到明玥的笑脸,也期待每一个夜晚听到周冲一句喜滋滋的“儿砸回来了啊!”
这些所有的一切构成温暖又璀璨的光,破开迷在他身上的重重雾气,叫他能瞥见一丝未来的迹象。
周自恒在为一个,他想要的未来而奋斗。
这个未来里,要有明玥,有周冲,具体的模样,周自恒并不能很好的描绘出来,甚至还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即使是这样,周自恒依旧会在想到时,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尔后打起jīng神,拿起笔,继续钻研一道一道高考题。
他并不午休,中午日光近乎纯金,she进窗,稀疏斑驳的光影就落在他的发上和脸上。
发微短,衬出他一张jīng致如玉的脸,光影分割如同电影画面,实在是很gān净沉稳的一个男孩的模样。
好像变了一个人。
白杨趴在桌上这样想。
他并不认为周自恒在过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周自恒驾驶的木船一日大过一日,激起的水花也一日大过一日,他身上那些扎人的刺似乎被收敛,浮躁的气质也被洗去。
他已经是一个一天天长大的周自恒了。
当上帝赐给你荒野时,就意味着,他要你成为高飞的鹰。
周自恒已经是了。
白杨垂下了头,翻了个面,向着另一侧,孟芃芃笔直的背影好似是这个教室的中心。
她穿着薄薄校服,头顶有一扇电风扇,chuī得衬衫有规律地起伏,短发只到耳垂下方一点,露出幼细的一截脖颈。
她很瘦,脖子也纤细,白杨总会想她的身体能不能担起一颗超量级的脑袋。
每个沉睡的少年都好像一直稚嫩的雏鸟,当蒙在生命里的黑布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抹刺眼的天光——青chūn,就这样被惊醒了。
对于白杨来说,那抹天光就是那个一月隆冬季节里,一间明亮开阔的教室,一个名叫孟芃芃的女孩子,把数学试卷递向他的一瞬间。
白杨记得她嘴里吐出的清冷gān净的气息,记得那不过0.1秒的触碰,记得她素白的脸好似热腾腾ròu包子的皮,记得孟芃芃对他说过的,和着风声的掠过他耳边的每一个字。
白杨再次回忆起那一个瞬间,不知不觉,午休就已经完全过去。
他一直愣愣地盯着孟芃芃的背影,孟芃芃好似有了些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又平静收回视线。
这一段目遇很短暂,又好像很遥远。好像一个在看上辈子,一个看下辈子。
永不相叠。
白杨叹了口气,微不可查。
暗恋是一种礼貌,暗地里盖一座城堡。
这座城堡不被任何人瞧见,却坚固地盘踞在心巅上,风chuī雨打,也不曾飘摇。
白杨起身,和周自恒说一句:“老大,水壶给我,我去打水。”
他的水壶是满的,而恰好,周自恒的水壶也是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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