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好梦_祁苏【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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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舟得知宋雨乔的许诺后,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但竺清哪来的空余时间,这么个好消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竺清传达。

  思索许久后,他和竺清通了电话,那头竺清答得很隐晦,符舟还未来得及细想,电话已经换人接听。王容说,“可以,工资翻一倍,我七她三。”十分恶心的提议,隔着电波都能看到那人贪婪的嘴脸。

  电话在乒乓的混乱声中被人摁断了,再打过去时只剩下机械的提示音。

  这段对话传到众人耳里,一片沉默,都为这小姑娘的遭遇捏一把汗,平时一向爱玩笑的常借严肃道:“不可能同意,一昧顺承只会叫人得寸进尺。”

  竺清虽深陷浓雾但始终双目清明,此番道理她当然明白,第二天她就先前王容的无礼向符舟道歉,拒绝帮助的理由也正如常借所言。

  “我明白大家的善意,但此事应当由我自己解决。”

  哪能放心让她自己解决?王容是个会打算的,他会想法设法奴役她,倘若她去了小面馆兼职,至少要比从前轻松些。可此路断在这里,还能怎么帮?

  常借倒表示愿意资助姐弟俩上学,竺清听后,面对符舟时从未有过的审慎戒备此刻通通显现出来,眼神坚定又诚恳地望向符舟,“常老板与我无亲无故,这天大的恩qíng我要怎么还?”

  他们都知道常借并非指望她知恩图报,算得上是个好人,可谁规定好人就该出这袋血?又有谁能命令竺清必须心安理得的接受?

  思绪飞转,沉默却并没有延续太久。竺清很快收拾好qíng绪投入工作,地板被擦得洁净如新,手机开到最大音量,清润的男声在逐段朗读《孽子》的内容。

  毋庸置疑,这是一本优秀的文学作品,但符舟其实并不太想再次体验,只需一次就已经足够震碎他的灵魂。

  如果说竺清尚且年青,即使艰苦但仍有转圜的余地,那接踵而至的消息却是已成定局,不给任何人喘息尝试的机会。

  外公,还有外婆,去世了。

  是被村民发现的,天热,村子里从前吃水的那条小溪gān涸了,于是都指望着外公家后院的那口古井。

  挑着扁担来提水,礼貌要与两位老人招呼一声,常常在堂屋糊着纸封的人这时却不在,回去后与众人道声怪哉,消息汇聚一通,这才惊觉已经好久没见过两位老人。打电话关心,铃声在屋里突兀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却不见人来接听,大门紧闭,却是从里面落锁的。村民们担心出事,商议后在村长的见证下撞开了大门,寻到里屋去,原来两位老人安安静静躺在chuáng上,已经咽气了。

  那时候中午刚放学,符舟和苏融出了教学楼,并肩往宋雨乔的小面馆去吃午饭。手机在校裤兜里震动起来,正要接听,苏融眼尖先一步瞧见符文远举着手机大步往这边走来。他揉着太阳xué,不知道该如何告诉qíng绪本就低落的符舟这个消息,他多明白于兰在电话中的颤栗。真残忍,面对这件事没有人心里好受,却还要手持利刃去伤害另一个同伴。

  在这样的qíng况下,苏融当然打算陪同,但征询符文远意见的话语还未出口,对方却十分了然的对着他淡淡一点头,这平常的面容似乎昭示着它的主人已经dòng悉一切。

  符舟已经失了生气,苏融却必须保持冷静,分别打电话给两位班主任说明缘由,各得了几天假期。

  但这种假期,没有人想要。

  车子停在村口,三人下来步行,沿着小路去往两位老人居住的房子。一切都还停留在被发现前,除了屋里院内聚满的乡亲。不久后,于兰在刘姨的陪同下抵达,她已经撕心裂肺的哭过很长时间,彼时抱着符舟落泪时嗓子gān涩喑哑。

  阁楼上放着两副木棺,符文远和乡民们一起抬下来放在堂屋,开了棺竟发现里面堆了许多包有冥钱的白色纸封,上书难懂的符号,看样子还很新。

  符文远没有接触过乡间丧事,不明白这纸封用处,在乡民解释下才知道原来按当地习俗这是要同纸钱灵房一起烧给逝者的。于兰倒是知道这习俗,但她同样疑惑,因为这纸封本该由后人亲手制作。

  听村民说,两位老人自大半年前就开始糊这纸封了,旁人问起,只笑说子辈们都有正经事忙碌,这些琐碎繁杂就由老骨头顺手做了。

  于兰哭得更为悲痛。

  苏融和符文远在村民帮助下忙进忙出,符舟qíng绪平复些了,虽还不能接受,但也想要帮忙,伸手就要去接苏融手里端着的热水盆。苏融怕烫了他,赶紧将盆子放一边,轻轻捏捏他脸颊,柔声道,“乖,先歇会儿,去陪陪你妈妈。”符舟心知自己此时只会帮倒忙,因此也就不再坚持,万分依赖地朝他点点头。

  这一幕被于兰尽收眼底,她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动作迅速地将热水端到能gān的妇女手边,对方耐心地帮老人擦拭gān净身体,正要换寿衣时,于兰走过来接手这重任。

  符文远和一位年轻人去镇上采购,必需品一车一车往回拖。买了几头村民家里留着过年的ròu猪,十分过意不去,主动要求多出一部分,良善的村民却急忙摆手,只收平常价钱。

  农村的丧事十分繁杂,要办流水席,要看墓地,大大小小一件串着一件,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也连累村民。但符文远毕竟在公司做了多年领导人,询问清楚规矩后明确分工,因此虽琐碎,倒也安排得有条不紊。

  唯一的小岔子发生在傍晚时分,那时候符琛和尤玲颠簸赶来,正碰着从未经历过丧事的一家人在老一辈指导下学习戴孝细节。

  符琛和尤玲坐在外公外婆从前坐的太师椅里,叫人恍惚以为两位老人还在似的,气质却全然不同,满头苍苍白发也遮不住那严厉。

  符舟握着孝衣不动作,一只手紧紧拉着苏融,众人都不解,自家人心里却十分清楚。符琛拐杖一点地要开口反对,符文远却先一步说话,“爸,这事您别再做主,我和于兰的悲剧再发生是谁也不想的。”

  符琛被噎了一口,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说话了。

  尤玲道:“也听听小兰的意见。”

  于兰瞧着两孩子紧紧握着的手,沉默半晌,最后走过去亲手给苏融戴了孝。

  从孙辈礼。

  一家人都明白了。

  无怪乎于兰做出这样的决定,在收拾遗物时,从箱子里找出一份病例和一封信。病例是老爷子的,肺癌,晚期。他认为,治不治疗意义都不大,不愿意让孩子们花这冤枉钱,但把这关乎孝道的抉择jiāo给孩子来做却很不应该,因此他自己做了决定。在夜晚对着远山的暗影乘凉时说出这个想法,伴侣很平静地表示要陪着他。

  信是戴着老花镜艰难却认真地写就的,歪歪扭扭的字,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白,很后悔当初做的决定,希望于兰和她的孩子不要经受同样的痛苦。

  原本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感qíng,却早已被所有大人知晓。

  爱qíng啊,真是藏也藏不了。

  在世俗眼里,他们年纪还小,才十五岁,哪懂得什么爱qíng。管他懂不懂吧,只要明白这段经历会是他们一生的财富,无论以后是否分开,大人们都约定好不再去做无聊的质问与考验。

  外公外婆是否看透生死,这点谁也无法知晓,但他们打定主意要将一切恩怨带进huáng土,保佑儿孙福泽,后辈们也就尽力不去沉浸于悲痛之中。

  此后的丧事中,苏融以孙辈的身份承担了许多工作,对村民们只介绍说苏融是符文远收的义子,不是不愿意承认,只是不必要让两个孩子去承担可能的风险。

  看好了墓地,请好了工匠,入葬那天早上天空中飘着细雨,符舟和苏融端着遗像走在前头,符文远和村民抬着棺材走在后头。本来符琛和尤玲打算送老亲家最后一程的,但上山的路泥泞难走,再加之他们年事已高,众人齐心劝说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棺木落进墓xué的时候,符舟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在集市上瞧见毛茸茸的小jī乖萌可爱,缠着外公外婆买了一对,很认真地喂养。那天他兴冲冲地去挖了蚯蚓,回来时却发现两只小jī头挨着头离开了这人世。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亲历死亡,鼻子哭得一抽一抽。后来他和苏融在bào雨里捡到那只鹭鸶,也是竭尽了全力,却依然没能留住这易逝的生命。

  葬礼结束后,他和苏融去看那棵埋了鹭鸶尸骨的桃树,抚摸着它深褐色的枝gān,这才发现自己始终在夏天来,从未见过它开花时的曼妙多姿。

  这棵树不会开花啦,已经死啦。

  帮忙收拾到最后的村民见状随口说道。

  这桃树死了好几年了,但小舟要看桃花哪里愁没有,对面那座山上种了一大片呢。

  笑笑表示感谢,可是只有这棵最特别。

  苏融轻轻揽过他的肩,尽管死亡离得这样近,尽管今后还会面临许多次更为悲痛的离别,但他会始终爱他护他,会是他最忠诚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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