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事_台北人【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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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家里不容易才多出个女人,便由容家出马。不得不说,容家是个相当有眼色的女xing,除了聪慧之外,应对进退之间也相当得体,几次来回之后,大概是发现我真没这方面的意思,也就点到为止,不再提起。

  有时吃完饭,我在房间休息,容家会特别替我分好一小盘水果送到房间来,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几次叫她不用这样,她反会劝我别跟她客气。弄得我好像才是那个上门拜访的客人……

  她倒也不会光是把水果端进来就离开,若见我无事,偶尔也会坐在桌边跟我聊几句,态度大方温和。房门是开的,程耀青就跟老爸坐在外头看神鵰侠侣,我跟她就待在房间聊天,稍一扭头就能完全看见客厅的qíng景。我们经常聊些杂事,当然,多数是关于程耀青的。

  有一回我认真地嘱咐容家,别把程耀青惯坏,什么事都帮他做好;容家先是一愣,后来笑笑,说觉得程耀青跟我其实有点像。以前还没见过我的时,没感觉,见过了、熟悉了,反倒觉得程耀青xing格里的某一部分其实应该是受我影响。我有些诧异,说是吗?她点头,说:「嗯,他跟我聊过家里的事,虽然讲得不多…….但,我觉得你们都是很有责任感的男人。像我妈说的,扛得住事。男人就得这样。」

  我笑了下,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反说:「程耀青跟我说过,这两年妳很照顾他,我跟我爸要跟妳说谢谢。」

  容家急急直起身,像有点不好意思,促笑说,「其实是互相啦,他对我也很好……我爸妈也很喜欢程耀青。」

  我嗯了声,开门见山:「你们商量过结婚的事吗?」

  容家的脸咻地下红了,有些羞涩:「有。不过起码要等到他毕业,先工作两年……我们说好了。」

  「那就好。」我说:「虽然程耀青姓程,但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他要是欺负妳,我会教训他。真的。」

  容家笑起来:「好,谢谢大哥。」此时程耀青突然从门口蹦进来,怪叫道:「你们说我坏话啊!」

  我和容家都吓了一跳,我顺手抄起枕头朝他砸去…….

  老爸继续开着车,身体稳定;程耀青硕士班再过一年就能毕业,届时找到份好工作,再过两年会跟容家结婚……每个人的生活看似都渐渐步入正轨,彷佛印验了多年前庄老板的那句话:一切都会好的、越来越好……

  这一年老爸主动在阳台植了几个绿色盆栽,生机盎然,其中一盆,老爸起初拿回来,我一直以为是颗洋葱,心想他没事种洋葱gān什么,直到后来那盆『洋葱』它开出了白花,我才明白这是个美丽的误会。早晨老爸都会笑着在阳台上捣弄那些泥土,开花那日早晨,他兴冲冲地大叫我的名字,说:「青仔!水仙开花啦────」

  家里的气氛犹如那些绿盆栽,日益明媚起来,处处摇曳着生气;而我却分裂成了两个我。一个我看在眼底,为他们高兴;另个我则像多余的旁观者,对一切感到格格不入。

  家里人脸上那份快乐总在我的脚尖前猛然止步,离得很近,却无法真正地感染我。那个从青chūn期开始便存在于身体里的黑dòng,现在越扯越大,它深不见底,无论我投掷什么东西进去,都毫无回音。

  我想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

  ...............

  世事难料,有高镇东与没有高镇东的日子,乍看之下没什么区别,该寂寞的时候还是那样寂寞、叫人难受。

  可这样的难受,也并非不能忍,人总有自己一套排遣的方式。

  面对寂寞,有人习惯让自己忙。有人习惯让自己醉。有人习惯再找个人一起消遣────这是最普遍的方式了,聊天室里那群网友大部分就是如此,他们来自社会各个角落,不同的背景,却有雷同的xing向与悲哀,他们聚集在一起各自舔伤,相互取暖,我也不例外。

  记得曾有个人的状态是这样写着:yín/靡有yín/靡的好啊!yín/靡是好东西。还有什么比yín靡更正当的理由使我们凑在一起吗?没有了。

  ......有些人不适合太接近,除了xing以外,最好什么都不要计较。在一起,贪图的无非是快乐,谈爱,往往才是伤人的开始。

  第17章十六.

  程瀚青跟容家的事,他们俩自己给了个口头上的准话后,老爸心中那块石头也算安放下来,此后他像是把注意力若有似无的摆到我身上,庆幸他的表现比较内敛,才次次给了我避重就轻的空间。

  只是今早上我坐在桌上吃早餐,他又无意的说到:「你表弟也三十了,他老婆今年要生第二胎了……」……

  他说不如让容家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试试吧,她的朋友应该都不错;我有些烦,一口吞下油条,就回嘴:「容家那些朋友都跟她差不多,要找对象起码也得是程耀青那种吧,她们能看得上我啊?你大儿子高中都没毕业。」

  说完,气氛顿时有些凝结,我下意识瞥了老爸一眼,他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视线落在桌上的报纸。

  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却也不知从何挽救。

  日子就是在这样的反复与单调中继续下去。

  有天阿生打电话给我,问去不去喝酒?我问去哪喝,他说去酒吧吧!我大概就是少数那种不太混酒吧的同xing恋,除去泰国旅游那一回,以前跟高镇东倒是去过两次,虽不讨厌,但也提不上喜欢。不过我也答应了阿生,礼拜六那晚我洗好澡准备出门时,老爸问我这么晚去哪,我边穿鞋边说找朋友;他喔了声,我准备开门时他又突然问晚上回不回,我愣了愣,说:「应该不会。」

  他笑笑,朝我摆了摆手。

  ……阿生给了我酒吧地址,位在西门町附近,我到达店门口时已快十点半,一路走来,附近还有几间类似的酒馆,挺热闹的。我站在店门口张望了下,准备打电话给他问他到了没,结果电话才拿出来,便率先响起,起初以为打来的是阿生,低头一看,闪烁的屏幕上,竟是沉寂已久的陈仪伶。

  ……前阵子我还挂念过她,可不知为什么,那晚在手机上看到这个名字,反而陷入一阵空白又焦躁的qíng绪里,自嘲地想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里还管得了她的人生要怎么继续犯贱,于是放任手机就在手里震了许久,都没有按下接听,直到它渐渐不再响起为止。

  我焦躁地点了根烟,原本想打给阿生念头也淡下了,就这样孤身站在路边抽烟,这一带酒吧生意不错,人cháo不断进出,音乐不时从开阖的玻璃门中流泻出来,没多久后,有人在后面叫了声:「阿青。」

  是阿生。

  他从远处走来,笑得阳光,指了指背后的玻璃门,说:「进去吧。」

  「嗯。」将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熄。陈仪伶一通电话让我对这个夜晚变得兴致缺缺,正要跟阿生走进去,口袋里的电话再度响起,我顿了几秒,有些无奈对阿生说:「不然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

  阿生看了看我,说:「等你一起吧。」

  我没应声,拿着手机走到旁边,看也没看就将电话接起。

  电话那头很吵:「……」

  我耐下xing子说:「陈仪伶?」

  那边过了会儿,才有个声音说:「程瀚青。」

  心脏陡然一跳───是高镇东。

  那头似乎走到一个比较安静地方,可依然挡不住阵阵重节奏的舞曲,隔着电话,咚滋咚滋地,一下一下敲在我震颤的耳膜上,高镇东似笑了声,说:「没事────就是确认一下我有没有看错人。」

  我本能抬起头四处张望。

  我站在街边,入目的全是陌生脸孔,回头去看酒吧那面大片的玻璃窗,上面吊着一颗颗霓虹灯泡,玻璃里头人太多、又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滋味复杂得再也说不清楚,不是简单的好坏或喜恶能概括分明。这声音就是种诅咒,每喊一次程瀚青,我就要开始胡涂,头晕目眩,就要发疯────听,它又来了,又在咒我了。咒我不得超生。它什么都不用多说,只要念念这三个字,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其实早就完了。从十五岁那年开始。

  …….阿生就在不远处等着我。玻璃上映着我的倒影────一个举着电话、面色沉默的男人,微张着嘴,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迷惘、疲倦,来自体内深处的贱xing混和着悲哀再度蔓延开来……

  玻璃窗上红红绿绿的光影,煞是好看,一度让我想起那年泰国细雨中迷离的月光,我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那时,我跟高镇东站在深夜的曼谷街头,也是这样五彩的灯光,cháo湿、朦胧。

  他大笑着说明年去香港,后年日本,大后年再去美国…….我们接吻,拥抱,我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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