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有缘的两个人在人海中一定会撞到,但现在想想,有孽,其实也可以的吧。
第7章两年又两年
关于与高镇东的第一次『分手』,严格来说,也不能称做分手。
那年程耀青正读三下,老爸也已重新工作,考虑了几天,仍决定向第一间机车行的师傅正式请辞,准备入伍。想到两年的兵役,脑海头一个闪过的人却是高镇东。
得知我将入伍的消息,高镇东并不太惊讶,或者说,是无所谓。但毕竟睡过两年,他仍是象征xing地关心了几句。
……那天我们完事后,他随口聊起一点从前当兵的事,说的不多,无非就是当年学长如何如何刁难他们那批新兵。军营重视学长学弟制,学长的威力有时甚至压得过官阶,很多老兵,闲着没事就喜欢整天地gān班长(gān:找麻烦),或恶整菜鸟,几个倒霉的新兵要是刚好长得不顺学长的眼,头半年的日子会非常难过,最常见伎俩就是早上集合完毕后,回寝就会发现自己的被子不翼而飞,找了半天,结果在外面的糙丛里找到,再不就是休息时间将几个大头天兵集合起来,分派琐碎任务,再处处找碴,把新兵围在中心狂谯等等…..
chuáng上,高镇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我安静听着,脑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无xing作联系的pào/友,自然就称不上pào/友了,两年xing/伙伴的日子,我想差不多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我却鬼使神差地问了高镇东多余的一句:「你会来看我吗?」
我知道他不会。
高镇东笑了笑,侧头看着我,睁眼说瞎话:「好啊,有空去探你。」
我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烟摁熄,那天在高镇东家里待得比较久,直到天黑,发觉时间真的晚了,才站起来套上裤子准备回家。临走前,我说:「先走了。」
高镇东坐在chuáng上,嗯了声,我走到门口,手扶上门锁却没立刻转动,这时高镇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程瀚青,」他很少叫我的名字,我们俩多数待在一起的时刻,也就只有我跟他,jiāo流也不需要特别指名道姓。
「你的。」他手上抓着几盒张学友的卡带,递给我。那是我的。
我转过头,见他上半身光着,下半身只套了件松垮垮的牛仔裤,连扣子都没扣好。
「送你了。」这是入伍那年,我对高镇东说的最后一句话。
过了半响,高镇东才喔了声,放下手,见我仍然看着他,才又带点尴尬尴地说,「你保重。」
────两年,一如我意料,在此处画下句点。
………
我很快进去报到。服兵役的日子说苦不苦,说轻松不轻松,有一点高镇东说对了,一代人打压一代人是老传统,老兵对于整治新兵有某种绝对xing的狂热,起初我的被子也曾不幸失踪过几次,不是在树上、就是在cao场边找回来;士兵们叫苦连天,排长便bào龙般大吼着:「这是纪律!是群体!」……万幸没抽中金马奖,以前听说外岛夜间站哨的危险程度很高,意外事故也多,还容易撞鬼。我有个同梯,外号毽子,没是老爱说鬼话,他告诉我们以前他哥就在马祖服役,不仅学长们整人的段数翻倍的变态,好几个新兵轮流站夜哨的时候,都碰过『那种东西』,结果发烧、上吐下泻,求助无门,甚至还在长官面前下跪,哭着求退役,差点没被活活□□…..
我们班长是个五官深邃、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让他在一群大头兵中十分显眼,据说他有一半原住民血统,唱歌十分的动听。军中生活阳盛yīn衰,整个充赤男xing贺尔蒙的大环境,对于我来说既压抑又充满诱惑。jīng力过剩时,只能自己打一枪发泄,每个人都是这样,没什么好羞愧,偶尔大家还会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讲几个huáng段子、下流话助兴,语气特别下贱,他们说得开心,却并不知道,一旁的我在动手时的幻想对象,清一色全是男人,我意/yín的对象也不多,就两个:一是高镇东,二是我們班长……
七百多天的日子,我仍时常想起他。
与十八岁那时的匆匆一瞥不同,后来我再没能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忘记这个人。
当年我随口问他会不会来看我,他笑着说会,结果一次也没出现。这是预料中的结果,我并不感到失落,只是到现在依然会想起高镇东那时的表qíng。
他有安抚人的本事,即使明知对方是敷衍,当时却仍会忍不住为此开心。
两年后退伍那日,是老爸跟程耀青一起来接我,我在家休息了一礼拜便开始到处找工作。第二间上班的地方是个汽修店,也接机车单,彼时程耀青已考上硕士班,几年前他还读大学的时候,经常听他提起的一个叫小佳的女孩,可惜对方最终拒绝了程耀青;毕业后程耀青和另一个女孩子谈起恋爱,女孩子叫容佳,他给我看过照片,长得挺普通,没什么特色,却听说很乖巧温柔,两个年轻人都有出息,考上了硕士班,对方非常照顾程耀青,听说连内衣裤都会动手帮程耀青洗……
当时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陈仪伶。当兵前夕我跟她还有联络,不知到她现在过得如何,感qíng是否顺利?……
我对程耀青说,如果跟容家能谈到硕士毕业,就带回家看看,一起吃个饭什么的,谁知这臭小子居然惊讶地对我说:「啊?我已经跟她说好明年chūn节带她回来吃饭了耶!」…….
老爸知道后挺开心的,也是在同一天晚上,他头一次主动关心起我谜一般的感qíng世界。老爸问得婉转,我愣了下,就随口扯谎:「以后再说吧。之前那个已经分了。」老爸眼神讶异,大概是直接联想到兵变那方面了,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新闻,见我似乎没有细说的yù望,可能怕再提起我的『伤心事』,于是只淡淡说了句,「没关系,你还年轻,能再多jiāo些朋友。」
又一次成功的搪塞过去。但我仍感到一阵余悸,决定还是提早出去工作。
与高镇东再一次联系上,是退伍的一年后,大概吧,我并没特别算过,或许也不到一年。
在某天半夜,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将我从睡梦中吵醒,铃声响了很久,原本我想直接挂断,可定眼一看,发现是那串久违的号码,我几乎立刻清醒,并按下绿色接听键。
……电话那头相当吵杂,似乎有很多人正聚在一起嬉闹,辨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依稀能听见喊拳的声音,什么四逢喜六连八仙的。
我开始疑惑,号码的确是高镇东的号码,可那头说话的却不是高镇东的声音,彷佛也有些无措,男人的腔调有些□□语,说:「啊,陈────请问是陈先生吗?」
我有些警惕,并无立刻回答,仔细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男人的声音突然又拉远了,听起来在跟旁边的人说些什么,很模糊,很快他又回来重复一次:「不好意思,我是高镇东的同事……我叫Peter啦。」
我说:「喔,我姓程,请問有什么事吗?」
黑暗中,我的心跳有些急促,感到一阵隐隐的期盼与兴奋。这通电话来得措手不及,我本已放弃去想是否还有任何与高镇东继续的可能,可现在,这个名字又像一记回马枪,无预警地掉头刺向我,我无法再假装平静。
叫Peter的男人开始赔笑,语气为难地说:「是、是,不好意思啊程先生,那个,东哥喝得很醉……我翻了他电话簿,这个号码是他刚刚自己指的────哎,请问你方便来接他一趟吗?我也是刚来的新人,不是很清楚东哥住哪里……」……
我没有回答。
瞬间,彷佛也跟着置身在电话那头的环境里,混杂不堪。无法辨识其中究竟有多少男女的声音,他们是在调qíng、争吵、还是唱歌,它混乱无比,我似已能闻到电话那头浓重的酒气,还有高镇东身上的味道……
我无法做多余的思考,只问我自己,想不想见他?
.....几分钟后,当我挂断电话,已确定自己真正无可救药,这种病,大概就叫太过寂寞。
………
三更半夜,匆匆洗了把脸,套上衣裤,前后花不到五分钟,出门前我本能拿起机车钥匙,转念一想又放下,拿了钱包,叫了台出租车,朝林森北路狂奔而去。
上车后车看着窗外空dàng的马路,巨幅的黑夜下,它的静谧丝毫无法安抚我。高镇东。脑子里全部都是这个名字。我承认我想他────想得要死。
这两年以来,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如同这一刻,让我如此迫切又明白地认知到自己疯狂地想念他,只一通电话,就让这压抑一切在沉默中爆发。
我觉得自己也许正在做一件逐渐脱轨的事,而我无法掌控它的发展,靠在椅背上,出租车稳稳地向林森北路驶,引擎轰鸣,表上的光亮的数字又跳了五块钱,方向灯嚓、嚓、嚓的闪────我本应该是最讨厌这种未知不明的前路,可那一夜我却无法喊停,也不想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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