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觉得自己也不能呼吸了,这一刻的难受仿佛压到了极致,痛苦与悲伤瞬间就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现在连远远看那个家伙一眼都像是在做贼?
为什么对方会连在电话里应他一声都不敢?
凭什么啊!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是偷窃了还是抢劫了?他们犯罪了吗?
滴……滴……电话被挂断。
林旭瞬间堕入冰窖,最后一根稻糙也被轻易地压断,瞬间他就被海cháo席卷拖向大海的深处。
他们没有错。
却不能在一起。
不断的重播失败提醒着他:你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最开始那样,只要对方一关手机,他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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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推开门看到自己大哥的刹那,愣住了。
大哥眼圈很重,明显没有睡好。
“林旭,我们谈一谈。”大哥出声。
林旭下意识地就想退一步关上门,被大哥压住了。
林旭看了大哥一眼,眼睛很酸很疼,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摇了摇头,“哥,不要……昨天晚上,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好不好?”
昨天晚上他真的失去了理智,才会在最崩溃的那一刻告诉了大哥这个本应化作尘埃的秘密。
林建看着弟弟眼里的无助与祈求,抓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
林旭想要往后退,但钳制自己双肩的力量太大,他低下头不肯说话。
许久,林建哑着声音说,“林旭,你昨天说你们都结束了。我不会告诉爸妈,但你以后不会再让他们担心是吗?”
临到最后,他还是只能搬出父母。
林旭身体颤抖得很厉害,像是羽毛未长全的幼鸟在大雨中瑟瑟发抖。
“林旭,你听我说,”大哥低下头,在弟弟耳边把声音又压低了,低沉地像是在诱惑着什么,“林旭你想想,你会继续上学,考试,上大学,上专业课,然后出去工作,或许你会碰上喜欢的女孩子,会碰上新的朋友……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很多人都曾做过很荒唐的事,他们从不愿提起,也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林旭,你总是特别懂事,很多道理自己都明白。这一次,你也明白是吗?”
林旭觉得自己已经在汪洋中窒息了,仿佛全世界都急剧地缩小把他挤压成了一个点,他艰难地张大口呼吸着,轻微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大哥,“我懂,我一直……都懂。”声音到最后,仿佛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
“哥,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如果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吗?”
林建顿住了身体,林旭的声音依旧是低低的,不像是在问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哥,你有试过‘道理你都懂,你就是不想去做’的qíng况吗?哥你试过‘还没开始争取就结束了’qíng况吗?”
“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当你和一个人在一起时,你就会不自觉去想象你和他未来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你关于未来日子的想象中每一个细节都有他,但突然有一天,所有场景中的他都消失了,你的未来在这一刻就崩塌了。
这种崩塌是一点一点的,从地基开始晃动,到钢筋、混泥土,到窗户、板砖……到整个大楼轰然倒下。
而你被囚禁其中,被砸中、流血、大哭,逃不出去,叫不来人,最后被轰然葬入黑暗。
你以为我只要正正常常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就好,吃饭、睡觉、上学……
其实我在废墟中满身伤痕,用沾满血液的手指去抠挖上面的沙石,去搬动每一块石头,艰难地从里面看一眼透进的阳光。
你以为我只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可以继续和父母聊学校发生的事,和同学侃最新的八卦,和门卫的大叔打一声招呼……
其实我正在抱着废墟哭泣,即使这些都成碎片,我依旧舍不得丢了它们。
林建用手碰了碰林旭失神的眼,突然间满腔悲伤,所有的语言都在这一刻变得无力,他还是只想说那一句: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但他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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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假,意外的忙碌。
大哥的高考成绩已出,发挥不错,乡里又出一个大学生,按照家里的习俗,得回家乡办酒。
爷爷中风,半个身子瘫痪,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爷爷总想看着家里三兄弟上大学,却似乎再也等不来那一天。
一家人匆匆赶回家乡,一边忙着照顾爷爷,一边联系着家里的亲戚朋友。
爷爷清醒后就不愿住院,只得又带着会乡下静养。
在那一段的日子里,林旭的记忆都是清晨窗外浓郁的绿和白色的水雾,院子里鞋子踩着石板发出嗒嗒的响声,洗漱完水盆洒在院外的小路的沙沙的声音。
清凉的夏风穿堂而过,打盹的家狗懒懒地窝在角落摇动着尾巴,院里的母jī大摇大摆走着,后面跟着一列圆溜溜的小huángjī。
林旭就陪着爷爷一起在院子里望云卷云舒,看树影婆娑,听蝉声阵阵。
爷爷年纪大后,口齿不清,林旭再也听不懂爷爷说些什么,但无论爷爷发出什么音调,他都会乖乖地应着。
爷爷的声音是老年人特有的混沌和沙哑,他总是听着听着就犯困,靠在椅子上,满眼都是夏季苍郁的绿。
那绿色像是透亮的墨,晶莹得要渗透出来。
林旭常会一个人绕着乡里的田走一遍,在烈阳下走得汗水涔涔,实在累了就坐下了看别人田里的水牛慢悠悠地嚼糙。
时间在这里似乎被放慢了,每一刻都很长很长。
这个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没有小车的后排管,没有店铺的音响声,更没有上下课的铃声……也没有杨峰锐。
林旭的心qíng从未如此平静,被风轻轻抚摸着,眯着眼去看最远的群山,放任自己的想念离开自己的身体,飘在空中,飞向远方。
曾经他觉得思念是酸甜的,酸涩得像杏子,甜腻得像蜜糖;后来他觉得思念是苦涩的,像是刀子凌迟肌ròu,像是铁链撕裂骨骼,一寸寸磨向死亡;现在,这思念苦涩却带着轻微的甘甜,苦是他一个人的苦,甜是他一个人的甜,和另一个人再没关系。
回家时,晚饭已经上桌了。
每次回家乡,兄弟三人照例都是一人一个jī蛋,家里母jī当日下的,口感绵软,蛋香浓郁。
夜里林旭托着爷爷上chuáng睡觉,爷爷突然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林旭疑惑地停住,看着爷爷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前的口袋里抓着一个jī蛋放入了他的手里。爷爷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林旭还是什么都没听懂。
林旭愣愣看着眼前的jī蛋。
幼时弟弟贪嘴,总是把他那一只jī蛋抢了吃了,他只能一个人偷偷难受,爷爷发现后,就总留下自己的jī蛋,偷偷地塞给他。
林旭低着头,“爷爷,你一定会好的。”
他曾听父母讨论过爷爷的病qíng,大限将至,只求最后一段日子的安康了。手中的jī蛋小巧圆润,残留着老人手掌的温度。
时间是如此无qíng,他们还年幼不知世事,老者就已经一脚踏入泥土。
他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他对未来很迷茫,老者就已经没有了未来。那些老者多年的故事、qíng感、记忆都会沉入泥土,再无人知晓。
那些撕心裂肺、那些泣涕涟涟、那些曾经岁月里如天一般的大事都将化作云烟,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爷爷睡前用手摸了摸自家孙子的脑袋,手掌的皮肤如同gān枯了的桔子皮,粗糙而又gān燥。
林旭只能紧紧抓住爷爷的手。
爷爷,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人一生中到底要追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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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天没回家了,手机欠费停机,关机前全都是母亲打来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醒来时头痛得厉害,网吧里昏暗的灯光把所有人的脸都笼罩成魑魅魍魉,闪烁着屏幕莹莹的光。
键盘前是散落的烟头,浓烈的烟味还未散去。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从后面递来了一个盒装泡面,杨峰锐头也没回就接了。
那人低声说了几句,“今晚七点,后面的便利店。”
杨峰锐低低应了一声,饿得头晕眼花地抓着泡面去找热水,一起身便发出吃痛声,才想起三天前自己腰部在混斗中被手肘顶过几下,身上一片皆是青紫。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这些人搭上的线,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和他们混做了一团,但这些他都很熟悉,这就是他曾经的生活。
就像是偏离轨道的列车被扭正了,那个傻瓜从未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他依旧是他,林旭依旧是林旭,他们从未相遇。
这就是他的生活。
回到最初的模样,没有林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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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的暑假飞逝,林旭从另一个世界被拽回了原来的世界。
高一结束,高二开始。
高二的日子,文理分科,重点班与平行班楚汉分界,重新分班后周围俱是新的同学、新的老师,重新分宿舍后是新的舍友。
这是一个全新的环境。
林旭再也没有在走廊上等到过杨峰锐的身影,再也没有听说过杨峰锐的消息,他不知道那个家伙去了哪个班,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搬回了宿舍,甚至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来上了学。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一夜间,整个天地都变了。
之前一个班的同学见面也渐渐不再打招呼,见面就像陌生人。
高一就像是被撕裂的另一个世界,关于那个世界里的所有痕迹都被清洗了。这个世界被洗涤液丢入洗衣机狠狠搅了一通又拎了出来,只剩下gān巴巴的白色。
他的时间表和人际圈被迅速重组,他的生活被神奇地填满和修复,他甚至毫无障碍地就开始了他新的生活。
没有人记得他原来最好的朋友是谁,也没有人关心他是否还和分班的同学保持联系。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变化,他根本无法掌控,只能徒劳地被拖着走。
直到一次偶然碰上了杨峰锐。
他几乎认不出那个家伙,发型变了,带着一个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上衣穿着自家的黑色T恤,下身踩着宽大的校服裤。
那个家伙走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而那些学生,从发型、打扮、神态无一不都是林旭从来都没接触过的那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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