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了。
朱浩奇僵立在原地,双眼死死盯着对面的靶子,冷汗簌簌流下。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相信,从箭袋中再次掏出一支箭搭在箭台上,端正姿态拉开弓弦。
他听到身后裁判员的声音喊道:“哎哎小伙子你们这一组已经必完了,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右臂微微颤抖着,他没有理会裁判员的声音,背部用力,右臂后移,三指往颌下抵去,双眼死死盯着瞄具中的huáng心——
下一秒,三指彻底松开,羽箭自箭台飞了出去。
信号片没响。
朱浩奇咬咬牙,再次抽出一支箭,开弓she出——
最后,他浑身冰冷,彻底瘫在地上。
周围原本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他听到有人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孩子该不会是得huáng心病了吧?”
“等等,huáng心病是这样的吗?”
“你看他刚才那几箭,姿势还没到位就撒放了,信号片都没响呢!”
“就这一组比赛,心理压力这么大,大到引发huáng心病?这个也太神奇了吧?还有这样的qíng况?”
“huáng心病的诱发原因好像就是心理压力过大吧?”
“这个……也太惨了……”
张晗栎面无表qíng地看了一眼彻底瘫坐在地上的朱浩奇,面上分辨不出什么表qíng,几秒后朝裁判员打了个招呼,便往身后休息区走去。
方枢怀将人迎过来,走近了才发现少年的手在轻轻颤抖着。
“栎栎?”他握住少年的手,视线在瘫坐在地上的朱浩奇身上转了一圈,接着看向低垂眉眼的少年,轻声问道。
“方方……”少年像是被困在洪水中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段救生的浮木,紧紧抓住方枢怀的手,茫茫然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只是想给他心理压力,让他发挥不好,我很生气……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huáng心病极难治愈,对于she箭运动员来说却是灾难xing的。很多运动员因为常年瞄准huáng心,心理压力过大,导致潜意识里看到huáng心便撒放,无法正确命中目标。若是不能治愈huáng心病,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便也到头了。
方枢怀将少年的手掰开,一根一根嵌入他的指间,平静地说道:“你没做什么,这是正当的比赛,他被诱发huáng心病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心理压力太大,你不用自责。”
“他在过来参加比赛之前,已经有了huáng心病的征兆,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朱浩奇有没有得huáng心病,方枢怀根本不在意。他让人查出的事qíng已经足够葬送他的运动员生涯了,这场比赛过后,朱浩奇所面临的可不仅仅是取消比赛资格。但他担心张晗栎会因为这一点而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因此仔仔细细地给少年开导,让他认清这些并不是他的责任。
十分钟后,张晗栎重新回到了赛道。
方枢怀发现,进入16qiáng的少年似乎变得更加具有攻击xing,或许是因为自己那一句“你答应过我的,要拿第一给我看”,少年在每一次的对战中都发挥了自己最大的实力,一次一次斩杀对手,一路厮杀进了决赛。
在少年最后一支箭终于钉上对面的靶心后,方枢怀忍不住站起了身,对上少年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目光,露出了一整天下来最灿烂的笑容。
但少年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的笑容,反而带着悲戚的味道。
方枢怀坐在观众席,看着少年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向领奖台,看着主办方将金牌挂到他的脖子上,看着他接受众人的祝福。
自始至终,少年始终冷着一张脸,面上没有任何表qíng。
直到颁奖结束,少年从颁奖台上下来,快步走到方枢怀身边,一把拉着他便往后面的内室走去。靠近了方枢怀才发现,少年的脸上并不是没有表qíng,他的眼角通红,眼中也已经变得cháo湿,唇角被他死死咬着,完全是一副qiáng忍着不哭出来的模样。
方枢怀心尖一颤,反手牵住少年的手,低声问道:“栎栎,怎么了?”
少年没有应声,而是自顾自地拉着他往前走。
方枢怀停下脚步,将少年拉住,走到他的身前,再一次轻声问道:“栎栎,告诉我为什么哭。你已经赢了比赛。”
下一秒,少年猛地扑到了他怀里,头抵着他的肩膀,一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服,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他听到少年略带哭腔的声音说道:“这是你的。这个第一是你的!不应该是我的!是你的!”
霎时间,方枢怀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然化成了一滩水。
对于他说来,错过这次的全国青少年锦标赛其实算不上什么,一是因为他对自己现在的水平有信心,哪怕错过了这次的比赛,八月份的全国she箭分站赛,他也有信心获得前三。而且他以青少年的身份参加成人比赛,比这次的比赛难度更大,关注度也要更高。二是因为借着这次比赛,他正好能够将朱浩奇和朱建卫这一对给处理掉,就这比赛的一段时间下来,省体育局那边已经收到了朱建卫安排自家外甥冒名顶替参加重要比赛的证据。
第三,则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张晗栎的比赛风格他在上一世就已经熟悉了,这孩子因为自身的水平对比赛基本都很无所谓,虽说成绩也一直顶尖,但很少有超常发挥的时候——除了跟他打比赛。
这一次他被朱浩奇冒名顶替,少年受了刺激,气得不行,必然会卯着劲儿要将朱浩奇给往死里nüè,况且已经答应了他尽全力拿第一,那股憋闷气自然全都转移到了比赛上,发挥出的实力必然会比平时要高得多。
但此刻,所有的算计与理智在这句话直白又纯粹的话面前全都轰然碎裂、尸骨无存。
他利用少年对他的担忧和不平让少年获得第一,而在少年一片赤诚的心里,这个第一从始至终都是属于他的,哪怕是自己拿了第一,也是一种过错。
少年说:“这是你的。这个第一是你的!不应该是我的!是你的!”
上一世的张晗栎拿到金牌后对他说:“对不起。”
方枢怀豁然开朗。
不管是对这一世的少年还是上一世的张晗栎来说,第一,从始至终都是属于他方枢怀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让朱浩奇得huáng心病是不是太凶残了ORZ……
这个病很难治,不过也不是治不好,08年奥运冠军张娟娟就得过,不过撑过来了,但是对于心理抗压能力就这样的朱浩奇来说,他应该撑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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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心动
认识到这一点的方枢怀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撞了一下,一阵暖流自心底缓缓淌出,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也将他满脑子的算计给彻底淹没,眼前只剩下这个气闷难受,只知道孩子气地将这个第一挂到他头上来的少年。
他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被少年给捂热了,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想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窝心呢?他对自己的感qíng从来都是直白又热烈,恨不得将他的所有都捧到自己面前,小心又笨拙,完全是孩子的做法,但那颗毫不掩饰的真心却是从一开始就放到了他的眼前,接受也好践踏也好,完全任他随意处置。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孩子青chūn期荷尔蒙作用下的一时冲动,自作聪明地给两人都铺好了退路,冷静又理智地在一旁观望着。但事实却是,他的冷静和理智,他的疏远和淡漠,在少年一次次的热切感qíng下节节败退,丢盔弃甲,任少年长驱直入,一步步侵入他的领域,他却无可奈何,也无力反抗。
而他的所有防线,也终于在这一句满是不甘的话下全面崩溃。
一切都这么理所当然。
想通了这点,方枢怀瞬间释然了。
他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心道既然他已经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就算这孩子想放手,他也不可能同意了。他捉起少年揪着他衣服的手,在他的指节上亲了亲,好笑地问道:“栎栎,还记得我说的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明确自己内心的qíng况下做出的行为,没有半分的勉qiáng和不自然,仿佛早就该这么做了。
少年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身体僵硬了一瞬,一双肿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瞪大了看向方枢怀和握着他的那只手,脑袋一片混乱。刚才那种又气又闷的qíng绪转瞬间就被转移得gāngān净净。
刚才发生了什么?方方刚才亲他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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