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张海报,陈昭见状开心道:“你答应了明雁?你放心,咱们省这个赛区的前二十凭你的长相一定没问题!我追星追了这么多年,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再往前走是有点夸张,但能拿到那一万块就好啦!你妈妈不是最近身子又不好了吗?”
他抬头,看到陈昭关心的眼睛,给了她一个笑容:“那我参加。”
“好耶!我给你报名!”
明雁其实是跟他母亲姓的,因他父亲家里太贫穷,当年他外公外婆答应他们结婚的底线是,孩子一定要和他们明家姓,不能跟随他父亲的燕姓。
无论当年这些事对他父母有何影响,明雁现在却很庆幸他是跟他母亲的姓的。毕竟两年前燕衡的经济犯罪事件响彻大江南北,他真没自信顶着那个姓还能安存于世。
尽管其实当时上学时,他就对许多同学隐瞒了家中qíng况,旁人只知他家境好,其他都不知。家长会也总是他母亲去开,虽然只去过一次,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陈昭动作十分快,当天晚上回去就给他报上了名。陈昭是在店里打工的学生,在医大读大一,还特地帮他借了一套九成新的衣服,让他去参加比赛。衣服很简单,短袖的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海选那天,是陈昭陪他去的。
不管这两年发生过什么,明雁经受过多少艰苦,骨子里有些东西是没有变的。拿着号码牌,听到叫到自己号时,他看到排在自己身后的人紧张得都开始全身抖了,他反而笑了笑,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进去。
面前三个评委,都是名人,可是明雁一点都不紧张,有礼貌地问了好,回答了几个问题。
被问到有什么才艺时,他抽出自己带来的竹笛:“我会chuī笛子。”
评委们看到那支普通的竹笛,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多少期待,尽管这个孩子是长得还不错,但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他闭眼开始chuī奏。明雁以前成绩是真不好,他不爱上学,但是他在艺术方面的天赋却是不弱的,从小学国画学钢琴学小提琴等等,与这些相比,长笛似乎显得过于简单了些。
他的长笛其实chuī得十分好,有时清晨甚至会引来鸟儿蹲在他窗前。他从前有一支质地极好的长笛,却落在了从前的家里。不知不觉又想起过去,他轻微地摇了摇头,努力地将自己水平降低。
即便如此,一曲奏罢,评委们还是露出了些许赞赏的表qíng,坐在正中间的是著名主持人朱晓,她笑盈盈地发表了一些评论,表达了她的惊喜,毕竟如今时代,这般大小的孩子会chuī笛子的已不多。夸了他一番后,告诉他:“你通过海选了!”声音十分好听。
随后令她诧异,或者说令三位评委诧异的是,这个孩子一点儿都不像之前每一位通过海选的孩子一样,兴奋地或蹦或跳,甚至开心得哭泣,语无伦次地要上来拥抱他们。
他只是翘了翘嘴角,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评委老师!”
朱晓愣罢反倒笑了,又看了眼桌上的资料表,0118号,明雁,16岁。她亲自站了起来,上去把牌子递给他,伸手拥抱了他:“明雁加油!”
明雁这下才开心地笑起来,朱晓年近四十,身上有一种宁和的气质,刚刚那个拥抱太舒心,他又鞠了一躬:“谢谢!”
这样他才拿着牌子离开,一出门,便被外面的主持人拉住采访。
海选房间内的三个评委还在等下一位选手,朱晓眼睛依然看着出口处:“这个明雁不错。”
另两位评委均是男士,对此并不赞同,有一人甚至不屑:“太小了,没文化又没学历,小门小户的,哪能成什么气候。”
朱晓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
结果朱晓的眼光却很准。
明雁一路顺畅,过了海选,进了赛区前五十,进了赛区前二十,再进了赛区前十,下一场比赛是南安市的全国场比赛,全国场五十进二十。
他本想退赛,陈昭劝了他整整一周。陈昭和他不同,是个家境优越的女孩子,世界在她的眼中十分纯粹,她在劝说明雁时,说道:“眼看梦想就在眼前了,明雁你难道不想去实现吗?”
“可是不是每个人的梦想都是做明星。”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陈昭追问。
明雁哑口,因为他没有梦想。
他才十六岁,却早已没有梦想。
陈昭却当他被说动了,开心道:“我说的没错吧?!你就去吧明雁!你妈妈我先帮你照顾,我妈妈早说了让你妈去我家医院了!”
陈昭的妈妈开着一家小规模的私人医院,她与她的家人都很热心,早提出要帮助他们,明雁却不想欠任何人的人qíng。
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陈昭再开口:“明雁你去吧,你长得这样好,xing格也这样好,总不能一辈子卖奶茶吧?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你妈妈生这样的病,总要钱才能治好。你没有文凭,一直这样下去到处打临工,哪天才能存够钱给你妈妈治病?你妈妈先到我家医院,钱就当你欠我的,以后还我好不好?”
明雁被说动了,同上次被说动去参加比赛的原因一样,不是因为什么梦想,而是因为钱。
是啊,达到法定劳动年龄又如何,左不过还是做那些工作,一个月还是拿那么一点薪水,如何治好妈妈的病?
明雁和其他参赛选手一起坐飞机去南安市那天,还是只有陈昭来送他,他基本没有行李,只有一个洗得已经发白的背包,两年前的三叶糙旧款。陈昭狠狠地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加油啊!明雁!去了那里不要害怕,大城市又怎么了,你要相信自己!”随后把他的身子掰向前方,在他背后豪气万丈地说:“向前进吧少年!”
明雁被她推着往前走,没有告诉她,他其实生于那座城市,并曾在那里生活了十四年。他只是满脸笑意,好像真的被她那番话激励了一样。
到飞机上落座,明雁觉得不对劲,伸手进口袋,摸出了一个小零钱包。
打开一看,一张银|行|卡。
以及一张便签纸,陈昭的笔迹很熟悉:知道你不肯要,我就偷偷塞给你啦,不要有负担,只有五千块!这可是我背着我爸妈自己存的压岁钱,等你变成大明星不要忘了还我!
明雁看了良久,才仔细地将便签纸叠好,慢慢放到背包的最里层,卡则是紧紧地攥在手心,随后抬头看向窗外,飞机在起飞。
南安,他居然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二
后来明雁想,如果知道那天他要遇到他,他一定不会那样子遇到他,即便没有新衣服用来装扮自己,他也要收拾出一个最好的自己去遇见他。
可惜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他只能那样遇到他。
再回南安,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城市依然繁华依然忙碌依然冷漠。他与其他选手一起住在酒店里,两个人一间房,随机排,与他一间房的是个一看便知是富家公子的男生,20岁,在音乐学院读大二,有个很奇怪但是明雁却很喜欢的名字——元酿。两人刚打上照面,元酿就表达出了对明雁的不喜。
尽管因为年龄原因并未明显表达出来,但明雁看得出来,不过他又怎么会在乎呢。
生活很枯燥,比赛在两周之后,他们每天要练舞,还要上声乐课,课程排得特别满。偶尔还有记者进来采访,记者眼睛多毒啊,采访的都是那些最优秀最富有的。元酿是第一个被采访的,在所有选手中的地位如何,明雁立刻懂了。
中午休息时间,记者与元酿jiāo谈得十分融洽,不少其他选手也在一旁一起嘻嘻哈哈,明雁看着放那儿无人动的盒饭,自己走上前,拿起两份转身就往外走。
训练了一上午,他都快饿傻了,难为这些人还能聊得下去。
明雁人缘不好,第一天他问负责带他们的经纪人大哥“一万块奖金什么时候能领到”时,便被大家主动排斥在了他们那个圈子之外。他穿衣寒酸,出手更是小气,平常大家一起训练完,去买杯饮料喝,都是谁顺手就全付了,明雁不知道,一次跟着去了,可他哪来钱全付?
他甚至连自己一人的都付不起,在要进星巴克大门时,转身就走了。
倒是其他几个大男生均愣在了门口,仿佛刚刚那声“我没钱”是幻听。
之后彻底没人与他一起。
半天训练下来,样子有多láng狈,明雁知道。如今八月,外面十分炎热,练功房里他却又不想待,他拿着盒饭和一瓶矿泉水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走进楼道,直接坐在地上,这是他三天前发现的好地方。偏僻,从来没人来,又凉快。
这两年多,骨子里的确有东西没变,但是相比起来,还是变了的东西多。
比如此刻他饿得根本就忘了从前自己所谓的饭桌礼仪,他早已忘记了从前的自己。因为墙壁十分凉慡,他整个身子贴在墙壁上,长腿大开,埋头láng吞虎咽,就连从前从来不吃的花菜也眼睛不眨地全部吞下去。其实电视台提供的盒饭味道不错,最起码对如今的明雁而言,已是美味,比他这两年吃的好多了,可对其他人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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