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灯和月就花阴_椋夏【CP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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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贺天明是他的缓冲垫。从小就是。

  他知道贺天明总是能够接受他,接受他不是那么听话的乖小孩,接受他任何突发奇想的怪点子,愿意陪他去买康乃馨。也永远会接受他不太好的那一面。

  而杜逢雨在他面前永远不需要犹豫那几秒来观察。他在贺天明面前永远是最自在的。

  他不用怕bào露自己,不用怕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也不怕说错任何话,做错任何事。因为他知道贺天明不会因此而排斥他。

  除了“被自己喜欢”这件事。杜逢雨观察了接近一年的时间,终于有了八九成的把握,贺天明会接受他的,会允许这件事的发生。

  但他不确定贺天明会不会允许自己现在突如其来的番外篇继续发生,若是不允许呢?那岂不是比现在更坏的局面?

  他曾经想过或许人生真的会如贺天明曾经给他规划好的剧本一样,如他希望的,十年后二十年后,各自带着家庭街头相遇重逢,才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互相之间早就放下了。

  但万一呢?万一电话打通,那以后的以后是不是会更惨,二十年后街头偶遇,一个假装接电话一个假装去厕所,四目相对如同陌生人。

  可他没有放下,起码那么几年过去长大成人也还没有。

  贺天明握着终于挂断了的电话,手心里的汗水黏腻得发痒。

  那里面的旋律戛然而止,即使五音不全如贺天明,也总觉得那首轻柔和缓的调子停在了不该停的地方,那不是一个小结的结束,也不是高cháo唱过了以后。

  他握着手机,颇有点茫然困惑地靠墙蹲了下来,蹲在巷子里,紧紧盯着对面的墙。稍远一点的地方树荫浓密,风抚河柳,婀娜如少女的纤腰。再稍远一点的地方,他现在喜欢的女孩子坐在亭子那里喝着奶茶。

  夏日里的蝉鸣薄得很,远远不像是那个已经逝去的夏天。

  贺天明将手指伸到了眼镜下面,有点困惑地按着眼皮下面,心想现在的蝉是不是都被人逮了吃了。

  不能出声,不能出声。

  贺天明忽然发现自己或许还是有一点音乐细胞的,也或许是某个人曾经教了他太多遍直到放弃,即使手机那端的声音与他原先熟识的、这么些年偶尔回忆里清晰如昨的声音有着微妙的发育后的差别,贺天明仍是听得出曲调旋律的熟悉。

  可是不能出声。

  变声期结束后的嗓音有着更加明显的磁xing,磁铁一般将贺天明的心脏紧紧地吸住,似乎连跳动都变得更加费力了起来。

  它在努力挣脱,差一点点就回到了那个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充满蝉鸣和夏日流光的时间里去。但那是不属于现实世界的,是用琉璃糖壳子构筑出来的异空间。

  那无疑是那么多年来贺天明最为拼命抵抗一件事物的时候,他从没有这样做过,除了曾经有过一次,抵抗过同样一件事的发生。

  但那时候他明确知道应该这么做,这么做是对的,就像是顺其自然地存在于脑子里的念头,相信这件事qíng一定不能发生。

  那时候他想——或许也没那么刻意地想过——就像是默契一样,跟十五岁的杜逢雨的默契,跟那个夏天里的蝉鸣与日光的默契,在那个夏天结束以前,一切都不要提,仿佛全世界都不存在一般。

  而到了时限,该收回的便一定会被收回。童话永远是这样的故事,幸运的小孩子进入到了梦境般甜美的世界里,可他不能带走任何东西,除了完美无缺到令人惊叹又疑心虚假的记忆以外,他不能带走任何东西。

  当然小孩子永远不会听从而招致灾祸。

  但他们不一样。他比杜逢雨大三岁,他有责任和义务在最后时刻制止杜逢雨从童话世界里拿走一个叉子。

  而他总觉得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小孩子能有多少记忆呢?以后的现实生活丰富多彩,就像温蒂会忘掉永无岛一样,总有天杜逢雨会不那么执着于少年时候的一场恋爱,或许以后想起来也会笑笑过去。

  而至于他自己记不记得、后不后悔,这不重要。他是那个有责任和义务的大孩子,从小被拜托照顾邻家弟弟的小哥哥,自然不能在杜逢雨打算拿走一个叉子的同时跟他一起拿走配套的勺。

  就像是还没有想通这件事的时候,曾经有一天的晚上,忘了是因着什么缘故,杜逢雨被单独留在了自习室里。

  隔着玻璃窗,贺天明安静地看着他,忽然就走了神。那天杜逢雨没有看见他,只顾着跟班主任耍嘴皮子,手里的碳素笔不老实地转来转去。

  贺天明总觉得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不同。他没能想明白,却本能地不允许自己去想明白。他知道,那不是应该去想明白的事qíng。

  贺天明蹲在那里,茫然而困惑地将眼镜重新擦gān净。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有点错觉,错觉曾经年少时候经历的恋qíng,或许在两人心里都可以被称之为“爱”。

  而他们其实都懂得。

  杜逢雨轻轻将手机拿开,静静地放在了桌子上,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

  刚刚没来得及关闭的扫雷界面还停留在那儿,鼠标压在其中一个格子上,不知道下面会是什么。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

  曾经那年他十五岁,少年qíng窦初开,生来又死去。

  十五岁那年的杜逢雨想,他懂“依赖”。

  依赖就是炎炎夏日里等待着自己的半根棒棒冰,被qiáng迫背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余生都不会再忘记的电话号码,被老师骂上课跟同学玩水枪请家长时候咚咚咚拼命敲的那扇生命之门。

  就是拼命奔跑着躲避身后被自己用jīng灵球砸了好多次终于惹恼了的大huáng狗,躲到比自己大着小孩子以为永远追赶不上的三岁年龄的邻家哥哥身后便以为安全。

  而很显然他也懂“喜欢”。

  那个没那么复杂,或者说是看上去复杂而实际上并不复杂。后来高中时候,杜逢雨终于有天开窍,没看答案解析便做出了立体几何的解题辅助线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并不复杂。

  喜欢便只是那一瞬间世界悄然无声,心跳咚咚咚,海水涨cháo上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但他还不太懂“爱”。那是少年时代接触不到的另一个令人头疼的词汇,微积分,定积分,爱。文科生在心里对于难易程度做出了令人满意的排序。

  但杜逢雨觉得总有天他会懂的,总得有天会懂吧,就跟突然有天懂得了喜欢一样,总有一天。

  趴在走廊栏杆上视线无聊地追寻着底下绿茵场上那个头发软趴趴的后脑勺的时候,杜逢雨无聊地想,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懂呢?学完了微积分和定积分以后?或许是几年以后。三年以后,四年以后,十年以后。

  “戴了好久。”

  杜逢雨晃了晃手指,假装若无其事,跳到旁边的椅子上,看上去很没公德心。

  “嗯?”

  “这个戒指。”

  “嗯。”贺天明应了一声。

  杜逢雨看了看月亮,停了大约有一拍的时间,几乎是整个人弯下腰来,抱住了贺天明的肩膀。

  “哎、慢点儿你,慢点儿……”

  算了。贺天明的手在身边迟疑了两下,还是抬起来,稍微扶住杜逢雨的腰,有点生疏地回应着少年时代的爱qíng。

  “我还是很喜欢你。也爱你。”杜逢雨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儿,“我不确定是不是还有点依赖。”

  “我猜有。”贺天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杜逢雨松开了胳膊,坐在长椅的靠背上,却没有再说下去。

  贺天明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车。”

  “不是这样算的啦。”女孩晃dàng着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掰着手指,“身高、智力、qíng商、思考能力,都有一定限度的,不是吗?”

  “嗯。”

  贺天明丝毫没有在意女孩突然转变的话题,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继续听下去。

  “所以不太一样。”女孩从长椅上跳了下来,“你那时候觉得比她大三岁,好吧,你十八,是一个成年人,所以你要对感qíng负责,或者觉得她是一时冲动也好,是搞混了弄不明白也罢。但现在你二十多,她也二十多,二十岁与二十三岁的差别几乎就是没有的。至少没有小时候那么大。”

  贺天明并没有搞明白他的女朋友在说些什么,于是更加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松了松,任由它落到了口袋里。

  “总觉得……‘未完待续’,这样的感觉。”女孩笑着感叹。

  “未完待续?”贺天明看着她的侧脸。

  女友伸了伸懒腰,“你觉得不应该发生,所以在发生之前就赶紧喊了‘停’,那根本就不是个‘ENDING’。没试过怎么知道,就像是暗恋永远都不会有结束一样,这段感qíng不是还没有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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