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决只说有机关,却不说有多少,在何处,那要如何回避?害的那沉鱼步步为营,生怕行错一步。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天已渐渐黑了,更显得那树林密密丛丛,yīnyīn森森,却既不见机关,也不见叶决所讲那两个守卫。
沉鱼正心中纳闷,前头却现出一间大宅,门口挂了两个莲花灯笼,红光映绿叶,灯彩照门当,登时大喜过望,冷不防前头树上跳下个黑衣人,挡了他去路。沉鱼只道他就是守卫之一,刚要庆幸自己有备而来,可树林里陆陆续续发出跳下树的声音,似乎远不止两个人,不由得心下一凛,一摸腰间匕首还在,这才淡定了些,不等对方开口,便抢先道:「诸位,咱家是奉杭州叶家大少叶景岷之命,送书与萧……」
岂料他话未讲完,那群黑衣人不由分说,个个亮出把寒光闪闪的家伙,纵横jiāo错,瞬间将他淹没。那沉鱼暗骂一声,深知不妙,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这沉鱼甚少同人jiāo手,更是头一次应对这么一大群人。过的几招,发觉他们人数虽多,却忙而不乱,繁而不杂,看似训练有素,不似他习武全凭兴趣。前头一波被击退,不是立即再战,而是由后排补上,循环jiāo替,那沉鱼只得一人之力,虽然守的滴水不漏,长久下去,实在是招架不住。
果然不消一阵,那沉鱼便节节败退,不能主动出击不止,还只能左闪右避,想必是先前房`事频繁,又疏于练武,渐渐发觉力不从心;对方更是连消带打,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挡的前头,头上又杀下一个;挡的上头,背后又被砍了一刀。
他自觉背后一麻,然后钻心的痛,顿时湿了一片,害他本不想伤人,这般一来,顿时怒从心起。本来只是来送书的,莫名其妙被打不说,屋里那萧家庄主也是过分,手下就在门口打人,怎的也不管下?
那群黑衣人见光是动刀bī不走沉鱼,又使了新法子。只听外头又似乎围了一拨人,却不靠近,疏疏落落的坐在树林里,只听一声银铃,四方八面,琴萧和鸣。这曲子沉鱼少时也奏过,曲调平和,无什特别,但放在这yīn森密林里,却颇令人心烦意乱,起初还顶得住,不一会却头痛yù裂,胸闷作呕,只怕撑不了多久。
就在他分心当儿,手臂又被划了一刀。眼看前头就是萧家大门,沉鱼急中生智,冒着刀光剑影,攀上一棵树,把树折弯,离萧家庄的围墙近了些,便要跃上墙头,岂料一个落空,滑下墙外,好在他掰住那瓦片儿,硬是翻了过去,重重摔在屋里。
然而外头的人,并无乘胜追击。沉鱼昏厥了一阵,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伴着琴声,从不远处传来。沉鱼对这段曲儿,可谓是永世难忘。当时还在端州,若不是浮笙害他病发,当时在官家面前独奏的,便是他沉鱼,而不是他师叔逸清了。不过这人奏的甚不熟练,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他便循声寻去,走去庭院尽头偏厅那处,只见大门半掩,两人端坐厅中,一个是端庄少妇,披着件藕荷色衫子,透着里头的牙白主腰儿;下`身着条石青裙子,倒是头上的红头带儿十分显眼。他身旁坐着个汉子,着件灰色直裰,戴着顶旧头巾,看不清面容,正在低头吃茶。
那妇人抱着把五弦阮,奏完一曲,便同身边人道:「官人,咱家奏的如何?比的上你师姐么?」那汉子颔首道:「可惜师姐早逝,若你经他指点,必定突飞猛进。」那妇人听之,拨了拨鬓边乱发,笑道:「咱家只晓得拉风箱,弹琴的细致活儿,果然不太在行。」那汉子抬起头,见沉鱼在门口,笑道:「一说起师姐,他的得意门生就到了哩!」
沉鱼定睛一看,居然是师叔逸清;那妇人见他入屋,也放下那阮。沉鱼这才发觉他裙子几乎绑到胸下,肚腹微微隆起,似乎身怀六甲。自打师父过世,逸清就带着十几个弟子,在江宁府另立门户,此时出现在萧家,那萧澜还唤他官人,难道他两个成亲了?沉鱼打量一下那妇人,同逸清眉来眼去,甚是亲昵,又生的慈眉善目,毫无武林高手的架步。
正狐疑间,逸清便道:「鱼儿,这位是萧澜,萧庄主。」沉鱼连忙作揖道:「晚辈沉鱼,失觉失觉。」又道:「徒儿见过师叔。」萧澜见沉鱼负伤,请他上座,道:「原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又唤人来为他清理伤处。
逸清放下茶杯,笑道:「原来是鱼儿,难怪我的八音阵未能伤你。」那沉鱼一愣,八音阵?这又是什么名堂?莫非今时今日,连乐曲都能用来杀人了?沉鱼只晓得,入的教坊,不过是娱人娱己,说的好听些,就是陶冶xingqíng;乐器也是有傲骨的,用来做这些yīn骘事,即使他人愿意,他的阮也不愿意。只是方才也着实见识过八音阵威力,实在是剑走偏锋,非同凡响,于是一时也搭不上话。
逸清见他衣衫破了几处,神qíng凝重,喘息未平,似乎刚经历一场恶战;那头萧澜又不作声,似乎早料到沉鱼会来,赶忙gān笑了几声打圆场:「鱼儿,新收的师弟师妹不认得你,莫要同他们计较。」又递与他一杯茶道:「咱家代他们向你赔罪。」那沉鱼接过茶,谢过逸清,转而又对萧澜道:「前辈,晚辈此行,是受叶景岷之托,送书与前辈。」便将那竹筒递与萧澜。萧澜接过那竹筒,却不打开,摆弄了一下便放到一旁,对沈鱼道:「有劳。」
沉鱼费了许多波折,好歹是送到了,才长舒一口气,这时才觉得背上生痛。正要问可否留下休息,却听见有人喊标,声音越来越近,竟有几分似浮笙。若果那真是浮笙,入屋见到逸清,他岂不是行踪败露?可转念又想,浮笙怎会在这儿?想必是自己对他恨之入骨,听着差不多的,都想成是他了。
沉鱼正心烦意乱,听的逸清问:「不留下小酌一杯?咱家取酒出来。」便急道:「徒儿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逸清又皮笑ròu不笑的呵呵几声,道:「好罢。鱼儿,同门一场,今日所见,切莫告知叶景岷。咱家如今长居成都府,甚少回来。你若日后有事,尽管来成都寻我。」沉鱼作揖应允,那逸清也应了一声,便继续饮他的茶。倒是萧澜起身送客,亲自开门送他出去,又与他个锦囊,让他jiāo予叶决。
沉鱼出去之后,等萧澜关了门,便闪到路旁糙丛,眼看那标车渐行渐近,前头坐了个人,穿得一身黑,起先还看不清,等那人行近,借着灯光一看,果然是浮笙!沉鱼见此,不及细想,等那标车走过,立即悄声离去。
那沉鱼大难不死,体力却已虚耗不少,出到闹市,再找个大夫包扎妥当,便寻思着先去酒肆祭五脏庙。大快朵颐一番,不觉食的饱滞,便去河边散步。方才浮笙身影,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明明同他不共戴天,方才见到他时,心头却莫名躁动;明明想同落雁双宿双栖,却对这浮笙既痛恨,又眷恋。这般浮想联翩,渐渐行到一僻静处,才发觉似乎有人跟着。
浮笙见跟了许久,沉鱼似乎还未发现,或是发现了,却引他去无人处重修旧好,心中暗喜,见四下无人,大呼一声「师兄」,便急步跟上去。
只见那沉鱼依然气定神闲,眼见月光下,身后人影就要碰到他手,不紧不慢的掏出匕首,回身一手扳他肩膀,一手将匕首送入他上腹,用力没至刀柄,才淡然道:「以后咱俩无拖无欠,你莫再来寻我。」语毕便将浮笙连人带刀甩到地上,瞟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拂袖而去。
浮笙自知有愧于沉鱼,那人若要打骂他千百次,他也认了,可沉鱼如此决绝,出手便要取他xing命,却教他始料未及,痛的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见沉鱼走远,他只得瑟瑟缩缩伏在地上,伤处血流如注,身上虽痛,心中更痛。正要唤声「师兄」,口中鲜血涌将出来,将他折磨的有口难言,片刻便昏死过去。正所谓偷jī不成蚀把米,浮笙如今落得这般惨况,日后如何是好?沉鱼冲动伤人,又是否惹祸上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故人终归成水火狡兔安能辨雄雌(下)
时值十一月下旬,才过午后,天色昏沉,眼看就要下雨,来往行人匆匆走避,只有一人有标车不坐,却行的有气无力,等雨落出了,才入到檐篷底下。
那浮笙见终于有瓦遮头,累得倒在标车上,一摸腹上伤处,发觉又在渗血,却无力起身包扎,只好等天放晴,再寻下一家医馆。这般又湿又冷,又痛又饿,几乎要昏过去,可伤处越痛,越是教他想起沉鱼。每当想起沉鱼眼神,就似万箭穿心,区区一点刀伤,简直是微不足道,不禁感叹这一路磨难,原来是他自食其果,只好一声苦笑,一言不能尽诉矣。
浮笙何以出现在江宁府?事缘又要从昊天标行讲起。原来段笑天对若霜有意,想陪他去一趟成都府,岂料有趟急标要送去江宁府萧家,眼看他不能成行,浮笙便主动请缨替他押标,一来成人之美,二来他打听到沉鱼在杭州叶决家里,而萧叶两家又素来不和,这趟去萧家,说不定能得萧家相助,岂不是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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