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鏡春華/濠镜春华_蓮生/莲生【CP完结+番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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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落雁病重,沉鱼为救qíng郎,披星戴月,又回到濠境去。穿过香洲山路,四方城墙以内,自成一片天地;飞檐浓墨重彩,幽径鸟语花香,客商不论华夷,皆作洋人打扮。偶见富人出行,披挂一身珠翠,身后随着几个黑奴,手持朱盖遮阳,好不威风。

  沉鱼旧地重游,却无心赏景,正要问那叶医师在何处,只听远远有人唤他「师兄」,沉鱼一转头,依稀见是个洋人,起先认不出来,等那人行近,才发现正是凯尔。只见他头戴黑毡帽,着件殷红短袄,素白裤子,束到长袜里头,意气风发,一扫当年颓态。

  凯尔道:「那阵风将师兄chuī了来?难怪近日总是落雨,原来是贵人出行哩!」沉鱼既心急,又疲累,无心同他讲笑,便道:「凯尔,我急着寻个姓叶的医师,你可知……」话间便觉一阵晕眩,凯尔一把扶住他道:「师兄,我就是叶医师。」

  那三人来到凯尔住处,凯尔即安顿落雁去客房,同他施针;沉鱼一直相伴左右,即便累极,亦只伏在chuáng头小憩。凯尔道他入睡,正要同他盖件外衣,沉鱼却惊醒了,见那落雁安然沉睡,已无痛苦神色,急问:「落雁如何了?」凯尔道:「师兄安心,咱家同他疏通经脉,如今他该舒坦许多,今晚再与他煎一服药。」

  沉鱼起身作揖道:「凯尔,劳烦了。」不说话犹自可,一出声就难掩倦意。凯尔道:「举手之劳而已,师兄切莫同我客气。」安顿落雁就寝,凯尔见沉鱼眉头紧锁,沉重更胜从前,便邀沉鱼去阳台处叙旧。

  此时天色已暗,凯尔家背山面海,清风扑面,好不舒坦。凯尔斟来两杯洋酒,一杯递与沈鱼,问道:「这些年月,师兄过的可好?」沉鱼捏着那杯儿,浅尝一口,觉其味古怪,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淡淡道:「甚好。」

  说是如此,面容却难掩疲态。凯尔摇了摇杯中物,亦嘬一口,道:「师兄安心在此歇息,落雁咱家来治。」沉鱼问:「你不介意我俩落脚?」凯尔即道:「师兄言重!咱家怎会介意?」沉鱼道:「我原先打算送书与你,便不久留。不巧落雁犯病,才劳烦你医治。」凯尔奇道:「送什么书?」

  沉鱼从怀里抽出封书,道:「叶兄过世了,留你此物。」凯尔登时一怔,险些跌了酒杯,颤巍巍的接过那书,眼泪便滴将落去,赶忙擦净那书,取出来,只见上书四行字,正是叶决笔迹:「萧家铸剑誉天下,叶氏妙手济黎民;聆风夏岭三方暖,听雨秋池六尺凛。」

  凯尔心中悲痛,看得似懂非懂,只叹了一声,望着那书便道:「景岷终究逃不过此劫。其实请你去叶家之时,他已晓得大限将至,殊不知竟然……」话间便泣起来。沉鱼见凯尔只知叶决请他去叶府,却对之后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死者已矣,此时道破有何用处?说来一个「请」字,已抬举了那厮不少,也便不动声色,只说些客套的安抚话儿。

  凯尔自觉失态,回屋去抹泪,又添了酒。见沉鱼独个儿站在窗台,晚风抚过他幅巾飘带,扬起披风下摆,更显别样孤寂,亦要为他添酒,沉鱼却婉拒了。凯尔道:「师兄多年来,定吃了不少苦头。不知那落雁长大了,可有生xing些?」沉鱼叹道:「我再苦亦不及落雁,小小年纪,离乡别井,如今又为重病所累。说来都是咱家错,若不是我自私,将他留在身旁,或许他发病时,还有御……家中的大夫可治。」

  凯尔又道:「那师兄自己病qíng又如何?」沉鱼即道:「不打紧,多得那叶景岷,近来亦少复发了。」见凯尔要答话,又抢道:「你放心,我这回只是借住,绝不再做越轨之事。」

  凯尔本无嫌弃之意,听沉鱼一番话,又觉自己失言,便不做声了。两个沉默一会,凯尔才扯开话题,道:「过些日子,咱家便要出海一趟。」沉鱼道:「去那里?」凯尔道:「水路往佛郎机去,尔后一路东游,去西夏,辽国处,做个江湖郎中。」

  沉鱼又道:「咱家之前见你那般颓丧,只道你从此不再行医,如今倒要唤声『叶大夫』了。」凯尔又呷了口酒,笑道:「当不成御医而已,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时我确是心灰意冷,收到家书,本想回去行商,卖香木过活就罢了。」还觉过不了口瘾,又呷一口,将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这凯尔一路寂寥,又觉有负于恩师,便回去叶夫人故居一趟,居然重遇师姐梅谷。梅谷与他一本医书「聆风」,说是叶夫人留他,望他继承家业。凯尔还受宠若惊,问道:「这医书为何不传景岷,却与我这外人?」梅谷道:「那厮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迟早败光家当。师父遗训,『聆风』与其毁于叶决,不如兴于叶凯。」

  讲到此处,凯尔长叹一声,道:「于是咱家便来濠境开了家医馆,以叶凯之名行医,闲时也回家去打理生意,一举两得。」饮尽杯中酒,又道:「想来叶家视我如己出,叶夫人传我医术,着我继承家业,叶决又为你医病,处处照料打点,如此恩德,咱家……」沉鱼不语,扶着他肩,似同他一齐惋惜,心中对那叶决更是痛恨。这厮教凯尔说的菩萨心肠,悬壶济世,不过是死到临头,尽享鱼水之欢而已。

  沉鱼看似一同难过,实qíng根本不屑一顾,听的屋里有动静,急道:「雁儿唤我!」便飞奔入屋,凯尔亦随后赶去。只见那落雁迷迷糊糊,楚楚可怜的唤了声「师兄」,正要撑起身拉住沉鱼,却又倒了下去。本来沉鱼还对他饮花酒之事余怒未消,见他这般可怜模样,也便绝口不提,上前把他抱入怀中,柔声问道:「雁儿,可见好些?」

  落雁轻道:「我无大碍。」顿了顿又道:「师兄既患心疾,更不该如此cao劳。」沉鱼即道:「不算什么cao劳,雁儿平安便好。」又道:「雁儿安心养病,到了成都府,咱家便雇人照料你,直到病愈为止。」落雁有气无力的应了声,便转过身去,又睡去了。沉鱼还依依不舍,痴痴望着落雁出神。

  凯尔看在眼里,见沉鱼对落雁样样呵护备至,心中只有那落雁一人,全然忘了自身,落雁却爱理不理,心头莫名不忿,拳头握的格格作响。若旁人不晓得缘由,与其说是qíng人,倒不如说沉鱼是落雁他爹。但他凯尔一个外人,又不便指指点点,只替沉鱼不值。

  自打落雁回复男儿身,若非此程南下,因祸得福,二人已少有独处时光。在凯尔处歇息了几日,得沉鱼悉心照料,那落雁身子大有起色,这日早早用过晚饭,便同沉鱼去海边散步,却一路挽着沉鱼,一言不发。

  沉鱼不时望望身边人,见他望着远方彩云,若有所思,不禁揣测,究竟这落雁是喜是悲?不似当年,一点小把戏,已哄得那落雁喜形于色;如今落雁心思,他已揣摩不透。

  落雁忽然轻声道:「师兄,我有些头痛。」脚下一软,险些倒在沈鱼怀里。沉鱼见状,见前头有块大石,即扶他过去坐下。那两人相依相傍,远眺海天一色。沉鱼取出那阮,由的落雁枕在他肩头,伴着làngcháo,轻轻撩拨。

  一曲方止,那落雁忽地轻道:「师兄,天大地大,只你一人是真心待我,赵柽此生,无以为报。」沉鱼照料他多年,只为一个qíng字;如今那人终于表明心迹,他再平静的xing子,亦不禁心cháo激dàng,qíng话绵绵,说到口边,却只余一句:「雁儿可想再听一曲?」二人相依相傍,直至日落西山,身影渐暗,唯独余音袅袅。

  又说锦城清风八咏楼。这八咏楼得契丹萧氏扶持,于成都府大兴土木。当地名门豪宅亦只得三层高,这八咏楼楼如其名,楼高八层,亦呈八角形,俨然一座入云高塔。除此之余,皆因教坊式微,八咏楼从各地重金礼聘一百二十八名乐师,夜夜笙歌,响彻云霄。

  是夜又是歌舞升平。忽然,一人闯入八咏楼,不由分说便道:「我要见楼主。」一名女弟子不慌不忙道:「楼主可是你说见就见得?」那人额角冒汗,急道:「我说见得便见得!听讲八咏楼规矩,过得八音阵,便可见楼主,咱家这便来战!」话间便取下背上五弦阮,摆好架势,直有横刀立马,一夫当关之威。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好!」便一拉房梁上的一条麻绳。那绳子连着许多银铃,纵横jiāo错,从底层盘旋到阁楼。他这般一拉,铃声此起彼伏,直冲天穹。二十四个乐师从八方厢房出来,分布各层列阵。这八音阵比当年萧家庄所见更胜一筹,只因当年八音阵受地形所限,树林方便藏身,音波稍逊;如今八咏楼布局正是为八音阵而设,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宾客见山雨yù来,纷纷从厢房出来,准备观赏一场恶战。岂料只问雷声,雨点却教人截了;只听阁楼一把男声道:「残月,那是你师兄,不得无礼。」便见一条红绸从阁楼飞下,垂到沉鱼面前。沉鱼道:「得罪!」便抓住那红绸,教上头那人拉将上去。唤做残月的女子一脸不忿,又拉响银铃,遣退了八音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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