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在顾骋用惊讶的声音给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之后,就转换了话题。
他开始聊顾骋的事,问他昨天和今天忙了什么,工作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霍誉非高兴的时候,什么样的话题都能让人忍不住和他一直一直聊下去。
他现在就很高兴。
一阵夜风chuī过,高大的树冠在风chuī之下来回晃动。霍誉非听着顾骋用非常jīng炼的字句回答了霍誉非刚刚抛出的一连串问题,然后马上就把话题拐到了他更感兴趣的地方。
“都不知道今天你过生日。”
顾骋声音有一点小遗憾。
他自己就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小时候在福利院,年龄相同的小孩“生日”是同一天,而且这个日期并不是完全固定的,有时候会受天气或者别的原因影响,最终挑选一个比较合适的日子,带他们去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野餐”,每人会有一个苹果一个香蕉,这就是这就是生日礼物。
后来十几岁的时候,那个小公园被改建成了一个地下超市,他们也过了吵着闹着要“过生日”的年纪,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顾骋从来没有表现过特别在意的样子,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喜欢过生日的,哪怕是福利院里所有同龄小朋友共同的生日,他都很珍惜。
因为有那么一天,是一个额外属于他的日子。
在那一天,他是重要的,是不一样的。
只不过小时候记忆里的这么一点亮色很快就淹没在后来长大后周围嫉妒压抑自卑的声音里。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
顾骋稍微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愉快,他在电话里追问霍誉非今天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吃长寿面?有没有吃好吃的东西?有没有朋友和他一起?有没有爸爸妈妈陪着?有没有收到礼物?
他真的很好奇。
他想知道,真正的生日是不是像是电视里、书上形容的那样,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开主角的玩笑、一起唱生日歌,一起切蛋糕许愿chuī蜡烛。
当他真的这样,用那种谨慎而有点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说出什么奇怪的话的语气,斟酌着提出一个个问题的时候。
在他兴致勃勃的悄悄催促,想要听到答案的时候。
霍誉非脸上高兴的神色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似乎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像是思考了一段时间,他才找到声音、找到答案。
“今天……有很多朋友来家里……”
“爸爸妈妈也在,我大哥也回来了……”
“晚上吃了很多好吃的……我都撑了……”
“有玩游戏呀,刚刚还在玩呢……”
然后听见话筒里传来顾骋有点高兴的声音,非常真诚的说了两个字——
“真好。”
霍誉非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几秒,他胸腔里像是捂了个密不透风的枕头,闷闷的,几乎喘不上气。
把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顾骋说话的声音慢了下来,他本来趴在桌子上,这时却已经坐直了身体。
耳朵里是断断续续,急促的,不成调子的呼吸……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不仔细就听不出的哽咽。
顾骋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也很温柔。
“誉非……”他轻轻叫着对方的名字,“你怎么了?”
霍誉非心里难受极了,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他含糊的说了声“没事”,就仰起了头,瞪着天空中被啃了一口的月亮,尽量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深深的呼吸。
片刻之后——
“没事儿,”他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刚刚……就是有一点难过。”
“怎么?”
顾骋微微松了口气,但他眉头仍然微微蹙着,又换了个方式问了一遍,“为什么难过?”
霍誉非夸张叹气的声音从话筒另一头传来——
“因为今天没有吃到蛋糕啊。过生日怎么能没有蛋糕呢?你说对不对?”
顾骋沉默了两秒,然后“恩”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跟他确认:“蛋糕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霍誉非理直气壮的说道,“吃不到蛋糕,我难过的都快要哭了。”
然后就听见顾骋闷闷的笑声。
听见他说:“明天回学校吗?我带你去吃蛋糕。”
霍誉非深深呼吸着,声音依旧带着笑:“那怎么行?今天和明天能一样吗?只有今天才是生日,今天的蛋糕才是生日蛋糕。”
顾骋温和的问他:“那怎么办?”
霍誉非握紧了手机,笑眯眯的问他:“我现在去找你,你说的话还有效吗?”
“现在?”顾骋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好笑道,“现在都九点了啊。”
然后耳朵里就响起霍誉非闷闷的声音,好像是在很近很近的地方跟他说话似的——
“这可是一年只有一次的机会呐!你陪我过生日,我就请你吃蛋糕。好不好?”
顾骋笑了:“可是现在是我请你吃蛋糕啊?”
“那……”霍誉非鼻子有点酸,“那就算我陪你过生日?你请我吃蛋糕,我请你过生日……好不好?”
霍誉非声音带笑:“我的生日分你一半。”
没有了城市的繁华灯火,天空中星星就格外显眼,天空gān净得像是一块没有瑕疵的蓝宝石,密密麻麻的星星连绵成一块一块的rǔ白色的高光。
霍誉非挂断电话,刚一转身,就被人吓了一跳。
“哥!”他目光顺着霍誉守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的红光上飘落的烟灰,落在了他脚边的一小堆烟蒂。
“抽烟有害健康,你……晚上有点烦心事?”
霍誉非问的有一点点迟疑。
他本来想问“你晚上是不是觉得烦心”,最后几个字硬生生转成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但即使这么问,霍誉守也没有顺着他的话头回答一句,“有点小事、没关系”然后含糊过去,各自相安。
他直接没有回答。
霍誉非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就要擦肩而过,忽然听见霍誉守问他:“谈恋爱了?”
霍誉非:……?
“大哥?”
霍誉守把手里的烟头碾灭,丢在了那一小堆烟蒂最上面,“你的小女朋友叫什么?”
“哪里来的小女朋友?”霍誉非笑,“没事我就先走了,我还着急回趟市里呢。”
“这么着急还不是谈恋爱?”
霍誉非觉得自己耳朵坏了,他怎么觉得霍誉守在笑,而且还是笑他。
他回头去看,霍誉守刚好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东西丢给他。
是一串车钥匙。
“车库里,你今年的生礼物。”
霍誉非抓着钥匙在手里转了两圈,好奇道:“今年不是给过我了吗?”
“石上水是去年给你的。”
霍誉非迟疑了一下。
就听见霍誉守说:“这辆车有权限,走导航上预定线路,可以直接从这里开下山回市里,不需要乘摆渡车。”
霍誉非顿时不犹豫了,笑眯眯的抱了下霍誉守:“谢谢大哥,姐那里你帮我说一下啦。”
庭院里顿时安静下来,穿过郁郁葱葱的枝叶,玻璃墙内部,周简达正抱着凯撒跳jiāo际舞,其他人端着酒杯,jiāo头接耳,说说笑笑围坐着一圈,神qíng都很愉快。
这是霍誉非的朋友。
又或者不是。
霍誉守想要再抽一支眼,抬起烟盒,看到上面“有害健康”几个字,还是又放了下去。
宋誉莱那个同学的事qíng霍启东也跟他提了,倒不是这件事影响有多大,让家里多么重视,而是为了趁机提醒他。
霍启东不允许宋誉莱和应小芳的家人过多接触,原因是要她“学会控制自己的负疚心”,其实这句话,他最开始是说给霍誉守的。
霍誉守低头摸索着烟盒上的浮起的阳文,脑子里想到的确却是霍誉非的那个小女朋友。
他有点好奇了。
霍誉非兴致勃勃的坐上车,启动了车子,才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还没有国内的驾照。
他无奈的摸摸鼻子,然后恋恋不舍的下了车,最终还是乘坐园区的摆渡车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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