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骋没有说什么,就是很安静的看着他。
这样的态度正好鼓励了霍誉非倾诉的yù望,这些话他从来没有跟谁说过,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其实我小时候很懂事的。”他先是自夸了一把,“当时来澳洲也是我自己的提议,因为我们家的很多人都常年生活在这边,所以也不需要太过担心。而且当时宋女士还拜托了周简达的妈妈照顾我,她们是手帕jiāo关系很好,周简达的妈妈对我也非常好,和在家里没有什么不同。”
那是不可能的。
他刚刚到墨城第二年,刚刚移民过来的周简简生了一场大病,全家人都非常宠爱这个小妹妹,连周简达来找他玩的时间都减少了。
他当时初来乍到,不适应的地方非常之多,
最主要的是当时内心的困顿和迷茫,还有就是,历经死亡而留下的yīn影,也令人难以承受。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确实是患有自闭的qíng况。
幸运的是,他自己不断摸索、调节,终于还是渐渐走出来了。
无论走入到了什么样的困境,人总是要自己寻找出路的吧?
在这一点上,眼前这靠得很近的两个人非常的像。
“总之这些是前提。”霍誉非qiáng调了一下,他下面就打算说重点了。
而顾骋的耳朵也明显的支棱了起来。
霍誉非有点忍俊不禁,摸了摸顾骋的耳朵,才心满意足继续道:“爸爸让大哥带着我玩啦,但是你知道的,从我两三岁开始,家里大人的注意力都基本在我身上。小孩子长大嘛,都需要爸爸妈妈多一点关注,爸爸和宋女士这样紧张我,其实是有点不公平的。所以大哥和二姐都很不喜欢我。我大哥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非常的少年老成,但是实际年龄在那里摆着,照旧也会希望爸爸妈妈多关注一些。但是他还是很负责的,每次爸爸安排给他照顾我的任务也会好好完成。”
但是霍誉守并不喜欢他,或者说,非常讨厌。
所谓的“好好完成”,也只不过是把霍誉非丢进那种有着很高护栏的儿童车,然后安置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既不会跟自己的小伙伴介绍这是“弟弟”,也不会和霍誉非说一句话。假如有霍誉守的朋友问起来,他就随口说霍誉非是“捡来的”。
霍誉守小时候很皮,经常玩的也都是一些动静很大的游戏。那一天他们在市郊的一栋山林别墅避暑,房子之外就是漫天遍野的山林浅溪,很有野趣。
但也很热,那时正是整个夏天最热的时候,B市已经报出了好几起高温致死的病例。
有一次跑得很远,霍誉守回到房子之后,才想起来好像把霍誉非忘在外面了。但他也并不担心,不是还有保姆跟着吗?派人找回来就好了。
但他并不知道,照顾一个几乎不肯说话小孩子的保姆,即使再为专业,也会忍不住犯一点疏忽。
只要不被大人注意到就好,反正小孩子自己恐怕连告状都不会吧?
而且她们只是偷偷懒。
偷懒的结果就是,霍誉非中暑加重度晒伤,当晚就被送到了B市妇幼保健医院。
霍启东得知这件事之后非常震怒,为此,霍誉守人生第一次遭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宋女士甚至说对他“毫无责任的行为”“非常失望”。
霍启东更加生气的则是霍誉守对自己的亲生弟弟丝毫没有手足之qíng,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那段时间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霍誉守,第一次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直到霍誉非完全康复出院,之前雇佣的保姆也被全部辞退,换成更为专业的育幼教师。不久之后,宋誉莱从雪梨回国,这件事才趁机划上句号,到此为止。
霍誉守在这之后也表现的很好,再没有出现过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事qíng真的会这么结束?
当然没有。
从来都是千依百顺的小公主发现自己在家里竟然会是被忽视的那一个,一时间无法接受。
她非常喜欢自己的哥哥,却丝毫不肯承认霍誉非是自己的弟弟。私下里常常叫他“小哑巴”,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一些传言,跑到霍誉非面前说他是“捡来的”。
“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爸爸妈妈根本就不想要你。”
“你要好好听我的话,不然就会被赶出去。”
这些话现在听起来,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嫉妒和虚荣的呓语,但在当时,却真的对霍誉非产生了不小的触动。
他很混乱、迷茫,甚至花费了两年的时间才勉qiáng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才勉qiáng从死亡的yīn影之下脱身而出,重新沐浴艳阳。
宋誉莱一本正经的话又一次击碎了他刚刚确立起来,对自我的认知。
于是下意识的,霍誉非带着点迷茫困惑看向沉默的霍誉守,希望能够得到一点确认。
而得到的则是,霍誉守非常严肃认真的点了点头,非常肯定的对他说:“你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句话霍誉非记了很久。
所有的这一切,他都说的非常含蓄,省略淡化了很多东西。
轻描淡写的说霍誉守当时“不小心忘记”,后来也“对他很好”,宋誉莱则是“整天吓唬他”,说他是“捡来的孩子”。
顾骋神色不动,目光却反复变幻。
如果说,别的正常家庭的孩子会听不懂这些事qíng言下之意,那么顾骋不会。
他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些只言片语之后,专属于小孩子的恶毒。
不客气的说,这种事qíng他见的太多了。但是顾骋没有想到,天之骄子的霍誉非,竟然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还是被他的亲生哥哥和姐姐。
顾骋一瞬间心里很难过。
一瞬间却像中奖了般,炸开了一朵礼花。
“你大哥和二姐从小就不喜欢你。”他一针见血的指出。
霍誉非只好承认:“是这样啦,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小,不懂事。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你也见过他们,对吧?他们都很好的。”
顾骋默默的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对于霍誉非的哥哥姐姐印象一点都不好。
哥哥有点控制狂似的自大,姐姐则有点自以为是的天真。
这样给别人随便做评判实在是非常不礼貌的一件事。顾骋一般不会这么做,而这一次却没忍住。当然他不会让霍誉非知道,至少表面上也要维持友好。
但是在得知了这些事qíng之后,他连表面上的友好都不想继续维持下去了。
他很心疼很心疼对方。
而且还觉得委屈。
顾骋心里非常的不痛快,在他看来,霍誉非这么好,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却竟然从小是这样长大。霍启东和宋国珍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年纪小小的霍誉非被自己亲生的哥哥姐姐不屑一顾的时候,他们的爸爸妈妈难道从来就没有发现吗?
在霍誉非这样的家庭里,所谓的“你不是爸爸妈妈孩子”的流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顾骋又开始脑补豪门恩怨了。
霍誉非至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说出,自己远走异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会是这么简单吗?
顾骋最为难过的是,即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他的小向日葵也从来不肯说出一句指责和抱怨,就算是给自己“讲故事”,也下意识做了这么多的美化。
他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好?
好吧,即使“别人”是他的哥哥姐姐。
但是他们那样对待他!
顾骋忍不住在心里控诉。
我会对他很好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那么他会不会把我看得重要一些、更重要一些呢?
要是他能把我看做最重要的人就好了。
因为他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这样充满独占yù和嫉妒的小心思实在有点不堪入目。
顾骋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重新调整好心qíng,随即就意识到,对方和他说了心里话,他应该是要好好安慰对方的。
但是要怎么安慰呢?
顾骋来来回回环视了一圈,忽然看到街角处有一家很小的便利店,先是命令霍誉非不许乱动,然后就快步跑过去,用一口磕磕绊绊的英语买回了一支非常漂亮的星空糖。
也挺贵,他身上带着的钱差点不够用了。
顾骋赶回来的时候,霍誉非正站在路灯下看街道另一边的建筑,沐浴一层金辉。而他自己发梢上、肩膀上、嘴角上、也都金灿灿的,非常好看。
霍誉非没有笑。
只除了嘴角的一点点天然上翘,他没有笑。
但是在听到脚步声回头的一瞬间,整张脸一瞬间活跃了起来,像是比太阳的光还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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