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颜义盛,自卑的身子挺了起来,刚才惶惶不安的脸色,也显得更为坚定。为了赵七巧,他不能这么不中用。
「颜少爷,进入宝地总是客,您在颜家村财大势大,可说是颜家村里最重要的人物,过去您我也曾有友好时,出口伤人,难道就是您代表颜家村的待客之道吗?」他比着自己的衣服,态度坚定而自然。「我与家眷们在河边戏水,玩得湿透了衣衫,虽然是像小孩子般的行径,但只是衣物湿了,就得接受您那无礼的谩骂吗?那村中的人夏暑戏水,不就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勾引男人才把衣服弄湿的?」
几句话说得不重,却又切中要点,荷花击掌大叫:「对,没错。说得好,少爷,他根本就是来找碴的。」
「哼,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就算别人不知,天地也知,你现在装得道貌岸然,时间久了,人人都知你是什么豺láng虎豹。奉劝你身边那位啥事也不懂,却爱仗义直言的小姑娘,这人包藏祸心,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保重你自己的清白吧。」
荷花一听更加怒不可遏,敢qíng他在暗示什么,他家少爷有礼端正,连眼神都不会乱瞄这些女眷,更别说做出冒犯的事qíng来,还被其他婢女笑说,他家少爷铁定不知人事,要不然就是正经的木头一个。
「瞧你人模人样的,说的话臭不可闻!我家少爷若是要女人,还少得了女人吗?我们赵家要少奶奶,全城里排一圈的姑娘多得是,轮不到我荷花,更轮不到你的臭嘴来说。」
僵着脸,颜义盛深深望向荷花,眼神里却没有被冒犯的生气,只有深深的垂怜,仿佛在她身上见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可悲可叹的一面。
「你……曾经跟我很像。」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荷花更气了,指着他乱骂,「谁跟你很像,你自个儿讲这种话不知嘴臭,又不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颜义盛大踏步的离开,只剩下他与荷花在晚风里,湿冷着身躯,望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而荷花气得乱骂的话也同时消失在夏初的晚风中。
下午戏水过后,赵七巧命人把银月牙之前住的小屋整理了一番,下人睡在柴房,他们就睡在屋里。
「真恶心!夫人,这男人恶心死了,是新少爷心好人客气,不跟他一般计较。不过是湿了衣衫走在村里而已,就被他说得一无是处,还把新少爷骂得好难听,害我真想动手打他呢。」
荷花一回到赵七巧的身边,就口沫横飞说起了傍晚的事qíng,讲得气呼呼的,越说越生气。
银月牙则是闭着嘴巴坐在一旁,一想到林柔采手中环抱的婴孩,还有颜义盛特地出门带了件童衣,只为了关怀孩子,他就一阵发昏。
明明天气炎热,孩子怎么可能会得风寒,但是就因为颜义盛如此关心备至,更显得这孩子是颜义盛的爱子,也是他心爱的娘子所生的孩子。
「舆你发生冲突的男子是谁呢,月牙?」
赵七巧听完了荷花的抱怨与这件事的始末,突然转向一直在发呆的银月牙,银月牙回了神,老实的回答。
「这里是颜家村,颜在这里是大姓,而颜家在村中最有钱,也最有势力。那位是颜家新上任的当家少爷,叫作颜义盛。」
「怎么会对你这么无礼呢,月牙?」
「娘,我以前在这里穷苦万分,自然人家讲话也不会对我太过客气,荷花说得夸大了些。」
「没有夸大,夫人。他看着少爷的眼神古怪,但嘴巴里对少爷讲的话,每一句都十分难听,要我复诵出来,还怕脏了我的嘴。」
荷花反驳,赵七巧听着没多说什么,挥手要荷花住嘴,荷花气鼓鼓的胀着双颊停止说话。
「月牙,你是我赵家的子孙,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该是我教训你,而不是外人来rǔ骂你。你先去休息,明日我自有打算,荷花你也下去。」
荷花不满的嘟着嘴,但因为是赵七巧的命令,她不敢违背,只好点头离开。
银月牙恍恍惚惚的,回房后倒头就睡,睡着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度过了最后那几个难熬的日子。
一到隔日清晨,赵七巧说要去村里走走,她一身锦衣华服的贵气,人虽有些年纪,却仍然风韵犹存,走在旁边的娇俏女婢足足有十个,全都在欢乐娇笑不已,惹得村里的人一阵注目。
这群女人走过之处,香粉、花香味缠绕,美得像花神出游,村里的人没看过,用着惊异的眼神看着。
走在路上绕了一个弯,又再绕了一个弯,银月牙才发现有些不对,因为这路的尽头,也只有一间大宅了。
「娘。」他畏缩的轻唤。
「荷花,拜帖带了没?」
荷花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上的一张帖子,高声答应。早上夫人说要带张拜帖,她没多想就带了。
「带了,夫人。」
敢qíng夫人是要教训那坏人一顿,所以特地登门拜访,那坏人在夫人面前绝对讨不了好的。
递jiāo了拜帖,颜家是个小庄院,哪里看过这么大的阵仗,守门人急奔而入,随即又开了大门。
「赵夫人,少爷有请。」
赵七巧、荷花、女婢鱼贯进入,但是银月牙从刚才在路口时,就走在最后头,那守门人认出了他,低吼一声,「你这小子,不是出村了吗?怎么敢来这里,这不是你这种下贱人来的地方。」
赵七巧厉喝,「你在对谁说话?这是我赵家的少爷。你瞎了狗眼,还不给我退开!」
赵七巧声调不高,但是极有威严,完全不见以前嘻笑的模样,那守门人吓得连退三步,头都快碰到地上的躬身抖道:「小……小人该死,我一定是认错人了,请贵客原谅。」
「哼!」
赵七巧一派大户人家作风,只是扬眉的几个表qíng,就已经让下人吓得浑身抖颤,频频弯腰道歉。
荷花拉了银月牙的袖子,要他走到前方去,「少爷,您不用压阵,您是少爷,本来就该与夫人走在前方。」
他不敢见颜义盛,更不想见林柔采,但是被赵七巧和荷花眼神看着,他硬着头皮踏入他从不曾进来的地方。
被称为颜家大宅,每个颜家衬里的人,若是有幸能够被颜家邀请,绝对会回家后谈论个三天三夜,说里面有多古色古香,主屋又是如何的气派豪华,前庭的小花池又有多么好看。
以前的他,地位卑微到进不了这道门;现在的他,才隔不到一年,就随着赵七巧进入了门内。
人事变化,迅速如风,谁又猜得到、想得着?
就像林柔采嫁给了颜义盛,两人间早已有了qíng愫,还有个可爱的男娃娃承继颜家。
他踏入了门内,里面的水池飘着几朵紫红的睡莲,旁边栽种了茵茵绿糙,虽说是水池,却只是一个小池塘而已,村人似乎是夸大了。
里面雕梁画栋,踏入厅堂后,虽然还算宽敞,但根本比不上赵家的豪华气派,他看着陈旧的木门、已有岁月痕迹的大桌,还有些虽是紫檀木,但已经年代久远的座椅。
这里就是他以前完全不敢步入的世界?
如此狭窄的地方,就是他当初梦想能够跨入的地方吗?曾想着若是能住进这里,他一切烦恼将会随之烟消云散。
「这地方好小啊,夫人。」
「说话看地方,荷花。你没规矩,就代表我们赵家没有规矩。」
荷花原本想故意嫌恶,但赵七巧轻言几句,她马上就住嘴了,脸上还隐隐泛起了羞红,她绝不愿意让赵七巧被人笑说连下人都无法管教。
赵七巧坐了下来,颜义盛也出来相见,要下人端来香茶,赵七巧简略的介绍了自己与银月牙,却绝口不提昨日的冲突。
「是,原来他是您的公子,昨日见面有些误会,但是贵公子确实也有些错。我们这里只是小地方,民风淳朴,所以我才当面说了几句重话,怕他给村里的年轻人起了不好的示范,还请赵夫人大人大量。」
「误会解开就好。月牙,过来唤颜少爷大哥,既是兄弟相称,也就是没有心结。」
「颜……颜大哥。」
银月牙怯怯的喊了声,颜义盛没有看他,但是他脸颊抖动,眼神完全注视着赵七巧,就像没看到银月牙。
「赵夫人,拜帖上所写的米价,不知是何指教?」
「我昨日过来,请人买了这里的米煮食,发现这里的白米特别软香,味道也十分上等;又听这里的人说,这村里的大小事都是颜少爷作主,因此才特地来此拜会颜少爷。」
颜义盛脸上本来还冰冷自持,但是一提到米的事,他忽然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是我爹亲改良过后的白米,只因生产量不高,所以价格不低,因此一直没有在外头买卖。」
「月牙,我想要让你学作些生意,你过来好好听着。」
要让他走近,颜义盛表qíng又僵冷了下去,但是银月牙虽然走近,赵七巧也只是讲米的事qíng,三人的距离仍然遥远,这让颜义盛脸色渐渐恢复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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