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韵,”他深吸一口气,“你愿不愿意听我解释?”
“什么?”我努力保持平静。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话到嘴边,都化作一个微笑:“你想……你想知道的事……”
我点头:“嗯。”
他立刻高兴地笑起来,让我坐在chuáng上,双拳紧紧攥起来,近乎欣喜若狂。我仰着头,看他把我的包踢到一边,回过头,脸上一直挂着许久未曾出现的笑意,坐到我身边,扳着我的肩说:“小韵,我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在这里等我,我用不了很久就会回来,你不要走,我都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我对他微笑:“好。”
他又抱住我,双臂环着我瘦得不成样子的腰,鼻腔里有一点点抽动的声音。我的脖子里好像进了水滴,滚烫的,稍纵即逝。我回抱他,像拍小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
拥抱了不知多久,他站起身,整整衣服,走到门边。拐进玄关的一刹那,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辈子,我都会记得他这个眼神。
“我不走。”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你快点回来。”
然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僵硬地坐了多久,浑身都是冰凉的,脑子里明明闪过很多东西,却一个也记不住。我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清清嗓子,接通。
“秦韵。”
对方清晰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你好,伯母。”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此姿势可进攻可防御,不知能否抵挡程女士一根小指。
程远风的妈是厉害人物,不管喜不喜欢,见了你,先露三分笑。如今她也是笑着,问我:“小风在你身边?”
我往门口看了一眼,说:“没有,刚走。”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见谁?”程女士声音里的笑意深了三分。
我却更加汗毛倒竖,诚实道:“不知道。”
“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都没跟你说?”程女士不愧商界qiáng人,翻脸如翻书,一句话间,和煦chūn风变成朔风凛冽,“我也是昨天上午才知道,一直以来,蚕食我公司的竞争对手,竟然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无意冒犯程女士,可她没头没脑这么一句话,我是真没听懂。
程女士语气平静——我以为她会火冒三丈:“你那个时候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手帮你们么?现在你有答案了?”
“我以为是伟大的母爱。”我说。
程女士冷哼一声:“我的儿子,再怎么跟我闹,都还是我的儿子。他要出去闯也好,回来也好,我的东西早给他晚给他,都一样。不过当初我帮他,的确有个条件。”
我没说话,直觉告诉我多说多错,不如满足程女士的倾诉yù。
“有个人叫刘跃东,你记得么?”
手机在我手中滑了一下,快要掉下来的时候,被我抓住。
过了半天,我说:“记得。”
“这人曾经是你们的大客户,后来因为涉黑,被抓进去了,对不对?”
我深吸一口气:“对。”
“你听说他被抓进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吧。”
我咬着牙,问:“是您组织了他的犯罪材料,匿名jiāo上去的?”
“我儿子的人,他不要可以,可既然他要,我就不能看着有人在外面给他丢人。”
“您当初的条件是什么?”我问,“让程远风跟我分手?”
“不需要这么麻烦,我只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对男人而言,有些事是高压线,绝不能碰。我只要告诉他,他就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您失算了。”我微微笑起来,“他还是要跟我在一起。”
“说实话,我也很意外。”程女士也跟着笑起来,“他跟我说,这是他的家务事,用不着我cha手。我当时非常生气,但也不能不兑现我的承诺。他从小到大,央求我的事,我没有一件食言过,这次也不例外。我觉得时间还长,况且,那之后,你们的确没过多久风平làng静的日子。小风用一个宋晓,让我觉得自己的离间计得逞了。”
我没有接话,程女士顿了顿,接着道:“大概一年多来,我的公司一直受到不明竞争对手的排挤,市场份额被不断分割,同时,账目上的很多问题也都bào露出来。不久前,我接到报告,我们已经没办法筹集到银行贷款了,同时,几个大股东一起撤资,直接面临着资金链断裂,企业无以为继。可真是焦头烂额啊,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我,一步步往深渊走。我努力回头,可还是无力回天,最终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收购,二是破产。我同意了第一条路,并且要求见见收购方的法人代表。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是小风接的。”
“他大概觉得,我是拦在你们之间的唯一阻力,只要让我没有办法再从中作梗,那你们就能一辈子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可是秦韵,究竟是不是这样呢?你有你的理解,他有他的理解,我也有我的理解。但我还是欣慰的,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向前冲的愣头青,他也学会了忍而不发,一鸣惊人。”程女士轻轻笑出声来,“当然,还有一件事,我也很欣慰,那就是,你快要死了。”
她连这个都知道,并不让我惊讶:“上次在医院,我说的话你不信。”
“我的确不信,所以只是问了一下,医生就全盘托出。如果一直没有接受治疗,你现在应该已经连chuáng都下不来,不过看你说话的底气,似乎比我想象得要好一些。”
“您会告诉程远风么?”
“你希望呢?”
“我想了足足三天,才敢再进这个家门。宋晓说的话,让我开始觉得,也许事qíng有着另一面。那一面,就是我一直害怕面对的东西,是事qíng的真相。可既然是真相,那逃得了一天,逃不了一世。况且,我们之间,似乎一直缺少一份坦诚的沟通。所以,无论你告不告诉他这件事,请帮我转达,”我说,“让他早些回来,我在等他。”
体力不行了,做一点家务活就累得浑身虚汗,坐在沙发上,有点喘不上气。程远风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桌子上的剩饭叹气,抬起头看见他,手一抖,碰倒了手边的一杯水。他冲上来,三下五除二收拾gān净,递给我一杯热水。
这样安静地并排坐在沙发上,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事qíng。我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咬咬牙,把一整杯都喝下去。嗓子得到润滑,就格外好开口,捧着空杯子,我说:“刘跃东那件事,我试过跟你坦白,可是一直开不了口。”
创业最艰难的时候,真的几乎揭不开锅,公司离倒闭只有一步之遥,两个人窝在一起吃泡面,哪怕吃不饱,也不敢开第二包。刘跃东这个客户的出现,也是他的朋友实在看不过眼,帮我们介绍的。刘跃东是东北人,据说酒桌上喝得尽兴,什么事都好商量。我们俩凑了钱,在最好的酒店摆了一桌。去之前我就想好,如果这笔客户谈不成,就让他回家,我们分手。
程远风从很久之前到现在,酒量都没什么长进。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三杯白的就倒,雷打不动能睡一天一夜,现在他还是三杯的量,但喝了不倒,反而体力大增仿佛大力水手吃了菠菜。刘跃东是个jīng明的人,我们请了他三次,他叫人送等价的礼物到我们办公室,迎来送往,滴水不漏,就是吊你的胃口。第四次,我几乎失去耐心,言语上掩饰再好,神色间也会表现出来。扶程远风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一抬头,却迎上刘跃东的眼神。
他问我:“没了我这笔投资,你们公司就要倒闭了?”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抓紧程远风的手。这个人即便酒醉沉睡,可只要在我身边,就能让我勇敢。
“他是程凤英的儿子吧?你们的事,我有所耳闻。”刘跃东说,“没想到这年头也有私奔的事,真是新鲜。我说,这小子就这么好?他cao的你很舒服?”
我瞪他一眼,搂着程远风的腰,想直接起身回家。刘跃东走过来,对着程远风伸出手。我把他的手打开,他转而对我一笑,说:“你就不想试试别人?”
我实在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变态吧!”
“跟我睡一宿,多大的单子我都签,怎么样?”
刘跃东有钱,有钱到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家多少。他三年前来到本市,没多久就风生水起,全是钱的功劳。他当然能拯救我们的公司,而且他生怕我不信,甚至拿出支票本,晃着纸页说:“只要你点头,我就签。我可没必要骗你,我可以先jiāo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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