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姓苏,以前当过老师,现在当学生的家庭教师,间或写些稿件。”
面对着有一定社会经验与阅历的妇女,不把自己姓甚名谁,家底、身份抖出来可是无法轻易过关的。
苏伟毅过滤了一下自己的生平,拣了自己最拿得出来的职业告之后,果然看见魏母的脸色舒缓了很多。
“老师啊……”
这一声嘟囔表明这个职业在可以接收的范围内,但魏母显然还是有点摸不清他为什么会一大清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关于魏执的事,我是来向您母子道歉的。我儿子不太懂事……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实在很不好意思。”
终于从低血压的状态中缓解,苏伟毅开始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也罢,不管是他们母子俩谁先原谅了他都好,对天对地他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小执的事?这么说你是苏永琪的父亲?”
虽然一直没空过问儿子发生意外的始末,但到底还是约略了解了一点真相的魏母脸上多云转yīn。
“妈,不关他的事。”
魏执不安地在母亲背后拉了拉她的袖子,难得地出头为别人辩解。
“不关他事?小执,虽然我们不能告他,但这笔帐一定要算清楚。”
不自觉地就把所有的怒火迁发到这个看起来就很弱势的男人身上,这阵子过多的诸事不顺早已让魏母忍耐与憋气得太久太久。
魏执只能羞愧地听着母亲拔高了八度的声音,在陌生的男人面前表露出她的浅薄。
“亏你还是个老师,怎么教自己儿子的?要是小执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赔得起?告诉你,我们家小执将来是要做大人物的!这期间要出了什么事,你道歉有什么用?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什么好的不学,学人家早恋!那女的这么水xing扬花,见一个爱一个,你当真以为你们苏家祖坟上冒烟啊……”
骂得顺口,魏母根本没注意到跟苏伟毅一样变了脸色的,还有自己身后的儿子。被戳到痛处的魏执无言地咬紧了下唇,绷紧了脸什么也不说伸手就去拔自己手上的点滴。
“别这样!”
面对着魏执的苏伟毅大惊失色地扑了上去。
心中哀怜这孩子不被人理解的感qíng。
也许很多人是这样,在分手后竭力地贬低对方,然后通过己方的亲戚朋友抬高自己,说着什么“像我这么好的没被选上是你瞎了眼”,以达到泄愤而使心里平衡。但那种成人的思维模式不适用于这个孩子。
他是真的深爱对方,几乎已经将她视之为神明,任何污rǔ她的话都象一把cha在他心上的尖刀,完全拒绝承认眼前的现实。
现在同样的话出自母亲的口。他不能扑上去责打那个人以捍卫自己可怜的爱qíng,只好通过自nüè的方式将所有的不满与怨愤发泄出来。
“小执……别这样……我……那女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你进了何氏之后想要什么没有?别再这样叫妈妈担心了……真的,很快,你爸爸就要同意了……你相信我。”
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同样可怜又可悲的母亲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滚!我再也不要听妳骗了!妳們都是騙子,騙子!!”
很快?
被苏伟毅按到chuáng上去的魏执剧烈地喘息着,唇边露出一个不符合他这年龄的冷笑。他从五岁起就已经开始听这样的宣言,但是这个“很快”却迟迟没有降临,更可恨的是,就算这样还是惊不醒母亲的迷梦。
“魏执,你听着——不管怎么样,你的人生只能靠你自己争取。你要去争取回自己的东西,不是这样寻死觅活就能达成你的目的。看看现在的你,病恹恹地倒在病chuáng上能做什么?这就是你的努力吗?这就是你要证明给她看的成果吗?这只会让别人更看不起你,懦夫!”
压住了魏执的苏伟毅却无视这母子俩现在都太过激动的心qíng,以少有的严肃态度和严厉口吻训斥着某个层面上还太过幼稚的少年。
浑厚的男中音几乎是在室内轰鸣着,让人无法想象那具瘦弱的身躯怎么可能散发出这样的魄力。
被震慑住了的魏执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突然变得jīng光四she的眸,终于慢慢地嚼过味来,意识到自己在心底不屑嘲弄母亲浅薄的同时,自己也犯了同样肤浅的错误,不由得垂下头来。
“小执,你不要吓妈妈!”
这才有胆子扑上来抱住自己的儿子放声大哭。
对儿子已经陌生到不理解的母亲,就算自以为是地付出爱,却不一定会被孩子所接受。
“那个……大家都先冷静一点好吗?魏执,我去请护士进来看看你点滴的qíng况?”
看到他们母子相处的qíng形,反而让人更担心了。作为唯一的“外人”,苏伟毅只好苦笑着和稀泥。
瞥见魏执的右手可能是因为刚刚动歪了针头,现在整只手掌肿了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病人的问题解决好。
“我去!”
擦gān了眼泪的魏母抢着出去了。
与魏执面面相觑的苏伟毅正不知该找些什么话题来打破尴尬的寂静,魏执却突然开口道:“谢谢你。”
“哦?”
谢什么?谢他骂了他一顿吗?
当时觉得qíng势紧急,不自觉地端出了老师的架子,不过看起来这少年有听进去了。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现在只不过是盲目地钻了牛角尖。只要想通了,他很快就能凭自身的能力解困而出,找到更好的办法去达成自己的愿望。
如护士小姐所言,他要治的不是身体上的伤,而是心灵上的。
“别再……让你母亲担心了。她是真的爱你。”
低低地多嘴了一句,苏伟毅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得到他们母子的正式谅解,但也可以宽心了,以后不必再来。
“我知道。”
回过头去不再多说的少年沉默了。也许他还需要更多些时间去想清楚,在他被太过qiáng烈的感qíng冲昏了头后就拒绝正视的一些东西。
带着护士赶到的魏母恰好在门口听到这一句,不觉又泪盈满眶。
“啊,针头歪了,我帮你调过来就没事。”
发现了患者问题的护士赶紧尽自己职责去了。
了了心事的苏伟毅向魏母点了个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向门外走去。
出了医院门,深吸一口气感觉烟虫又在作怪时,苏伟毅慌忙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这时,背后传来了匆促的呼唤。
“这位……苏先生,你等等!”
显然是很匆忙追上来的魏母脸色泛红,但让苏伟毅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会追上来的理由。
“你刚刚说,你现在是家庭教师吧?”
呼吸还未平稳的母亲突然重复了他半小时前的自我介绍。
“我只是担当一些孩子的个人辅导。”
他还是喜欢老师这份职业的,虽然现在不算正职了,但以前的旧识专程上门来请他给孩子做专业课的辅导,他还是不能拒绝的。
“那么,可不可以也请你当小执的家庭教师?我付你薪水,我聘请你!”
恢复了正常的魏母说出的话让苏伟毅愕然。
“那个……虽然我也想答应但……”
他只是小学教师!怎么可能当一个高中生的家教?苏伟毅正yù委婉地拒绝,然而魏母下一句话却完全打消了他的念头。
“那孩子……我从来没见那孩子有过信服的表qíng。可是你做到了……他肯听你的话,甚至刚刚还跟我说对不起……那孩子……”
眼见魏母说着控制不住激动又要哭起来,注意着四周人群的苏伟毅慌忙把她带到了隔离带公园的空地。
“可是凭我目前的教师资质……并不适合教他。”
说出去会被人笑的!苏伟毅着实犯难。
“没关系的,苏老师。学习上的事,小执自己学也能学得很好,我只是希望能有个人在家陪着他,开导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执啊!可是他却总是很厌恶的样子。那孩子又不爱跟人亲近,这次会这样也是因为没个人可商量,才做了傻事。刚刚你说他的,他都听进去了,如果有个人能经常开导他,帮助他的话,再发生这种事也不会弄成这样……”
魏母的担心不无道理。
所谓母子连心,虽然她并不能理解儿子,但却凭着直觉地去做一切对孩子有利的事,并在做的时候完全忽视自己的感受,包括让她向这个不久前才视为敌人的男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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