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令千金那么可爱,那点点小礼物算得了什么,朱秘书您一直说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再说,令千金不是要学英语了吗?那个小东西是给她学英语用的,算我这个做叔叔的一点小心意吧。这个暑假,要是不嫌弃的话,请夫人陪着小姐来新加坡玩?我做东,新加坡是小地方,不过海景还是不错的,暑假时间又长,正好可以把泰国马来西亚和香港都玩一遍,没别的,开拓开拓眼界,也免得以后写作文没东西可写啊,”舒子歆同样笑容可掬地说,他看得很清楚,朱建民今年才三十四岁,已经是省委书记蔡文贵最亲信的秘书,而且办事细心善于揣摩上意,学历资历和能力也都还不错,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他在这个省的投资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现在趁朱建民还没有飞huáng腾达前在他身上感qíng投资,绝对是有益无害之事。
“舒先生您那么忙,那怎么好意思呢?”朱建民嘴上谦逊推辞,脸上却已笑眯了眼,以他现在每月一百四十几块钱的工资,加上爱人做中学教师每月八十几块钱,要负担女儿暑假出国旅游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他也知道,舒子歆是响当当的大老板,光这次预定的第一次投资就是五百万元,以后还会逐年追加,他既然开口说要请自己的老婆女儿出国去玩,自然不会是开玩笑。
“哪里,说定了,到了暑假我就让我们公司的公关经理来接令爱和夫人,”舒子歆微笑着开口,朱建民闲聊时三句不离他今年刚刚十岁的女儿,可见在大陆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的qíng况下,独生女儿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心头ròu,只要能把他的女儿打点得妥当,朱建民将来,在适当的时候一定会向着自己无疑。这么一想,舒子歆在决定到时候要好好提醒公关经理的同时也迅速地将话题扯到别的方向,不让朱建民再有推却的机会, “对了,朱秘书啊,鹤顶山市的魏市长是怎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我过几天就要去鹤顶山市和魏市长谈在那里投资建厂的具体事宜了,心里……可还真的没什么底啊。”舒子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看一眼自己的右手,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可是那种微凉温润的感觉……却似乎还是残留在手上不曾消失……甚至,仿佛更qiáng烈了一般。
“你是说魏夜檀?他可是我们省的县级市的市长中最年轻的,大学生,知识分子家庭出的身,当然啦,就难免的有点知识分子的清高,不过,工作上是很勤恳踏实的,从省委组织部办公室的位置上调到鹤顶山市也才五个多月,才三十一岁就负责一个地方的主要工作……”
“等等,朱秘书,你说魏市长才三十一岁?”舒子歆一楞,愕然出声打断了朱建民的话头,如果是三十一岁的话,那不是比他还大一岁?但是那个魏夜檀看起来明明只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啊?
“是啊,三十一周岁,是响应中央gān部年轻化的号召破格提拔的优秀青年gān部,没想到吧?鹤顶山市其实是个农业市,三区三十二乡镇,虽然也有重工业,但基础很薄弱,又是山地比较多,就算包产到户以后每年也上缴不了多少粮食,要是碰到洪峰涝年,襄江发大水,靠着河的庄稼就得被淹掉,困难很多啊,虽然在我们省里还算不上特别困难的地方,但也就是中下游水平,原本的市长都五十八了,jīng力搭不够,工作上局面一直打不开来。所以组织上把魏夜檀调到那儿去其实也就是希望能借着年轻人的闯劲拼劲把鹤顶山市给搞上去,”
以为舒子歆是惊讶于魏夜檀的年轻,朱建民笑了笑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下去,其实他也就比三十一岁的魏夜檀大个三岁的样子,但也许是长期跟着省委书记的缘故,朱建民说话时很有几分上级评判年轻下级的老气横秋,“当然啦,年轻就有年轻的问题了,比如心高气傲啊,不懂得搞好群众关系啊,不大肯听取同事意见和建议啊,说起来还是知识分子那点小脾气,还有年轻人那种执拗劲……”朱建民顿了顿,微笑着看了舒子歆一眼,这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舒先生您既然是由蔡书记介绍给魏市长的,那魏市长应该不会故意给您设置什么障碍才对,再说,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发展经济嘛,特别是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非常欢迎象您这样的爱国华侨回国投资,中央现在也正给外资投资,尤其是对内陆省份的投资大开绿灯,尤其是象您这样在我们全省的所有外商投资项目里也是挂得上号的大项目,我们省委有关部门和地方政府一定是全力支持啊!您如果在具体cao作时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您只要一个电话到省委办公室,我们一定给您妥善解决!这可是我们蔡书记在大会小会上一再qiáng调的,就是魏市长,我想,他肯定也是欢迎您到鹤顶山市去投资的,对于象鹤顶山市这样没什么工业基础的地方来说,您这一去可是雪中送炭啊,他昨天在蔡书记面前也是表了态的嘛!舒先生,您可要相信我们政府啊,我们是讲信用的,您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在这给您拍胸脯保证!”
“朱秘书您要这么说,那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舒子歆点点头,虽然心里很有点不耐烦,但脸上半点不带出来,只是,既然耐着xing子听朱建民唠叨了半天也没唠叨到他真正想问的内容,知道就是再听他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再看看宾馆已经到了,遂笑着告辞,“所谓入乡问俗,我这就是问问,我要是不相信政府,我还敢来投资吗?好了,还麻烦你开车送我回来,谢谢了……”
作者语:这篇文原定名其实是《Right Here Waiting》,中文翻译有翻成此qíng可待的,但此qíng可待好像已经被人用过了,所以没办法,就gān脆写成在此守候了,朴素点似乎也没坏处。
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所以,有很多背景与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有所不同。
第三章
本来,舒子昕是想在第二天就去拜访魏夜檀,根据朱建民给他的地址,魏夜檀正住在省委招待所里,但正要出发时接到朱建民的一个电话,说魏夜檀已经提前回了鹤顶山市,原因是要处理鹤顶山市所辖下两个村落的集体斗殴事件。
朱建民没有更具体地向舒子昕解释关于集体斗殴事件的始末,也许是因为朱建民自己远在省城对基层的具体qíng况并不了解,也有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事与舒子昕这个外商没有关系,没必要多谈,就是谈了,舒子昕也未必听得懂。
舒子昕确实不懂,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所谓“村落的集体斗殴事件”这样一个概念在,生长在新加坡,又是兆恒集团继承人,从小接受所谓jīng英的他,最熟悉的是城市和商业,而农村和农民……尤其是中国大陆的农民,那简直就是一个他毫无概念的人类群落。他只知道他们的户均年收入不会超过一千元人民币,如果按照大陆目前的官方兑换汇率——一个将人民币严重高估了的汇率比价,折合成美金也不过只有不到两百美金。对舒子昕来说,他根本无法想象一户人家如果一年辛苦下来只能赚到两百美金,那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而这似乎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也正因为这个事实,所以负责这个投资案的小组jiāo给他的投资分析报告里才会将劳动力的成本核算到一个很低很低的数字,大约还不及一个美国码头工人的一百分之一。
坐在颠簸不停的小车里,舒子昕努力地想着他的新工厂所要招募的工人,那些目前还是农民的人们,但车子颠簸得太厉害了,舒子昕几乎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点什么,翻腾的胃和晕眩的脑袋占据了他大半的心神。羡慕地看看嘴里哼着小调手中握着方向盘似乎半点都不为颠簸所苦的司机,舒子昕很想问问他到底还要开多久才能到鹤顶山市,但他不敢开口,一开口,谁知道应该已经吐到无物可吐的胃里还会翻出点什么来?
从省城到鹤顶山市大约三百多公里,有铁路和公路两条路线可以选择,舒子昕打听下来,绝大部分的本地人都走的是铁路,因为铁路路费便宜而且比较快,但是,铁路实际上并不直达鹤顶山市,而是到一个叫兴义的小县,从兴义到鹤顶山市还有整整二十多公里的山路,通过朱建民帮忙,舒子昕从兴义的火车站借到一辆一看就知道快要报废了的车子,本以为二十几公里的路开得再慢半小时也该开到了,谁知道已经开了四十五分钟似乎目的地依然在万里之外。
“是第一次去鹤顶山吧?”哼着小调的司机主动开口拉话。
“……”说不出话来,舒子昕只好点点头表示肯定。
“我看您这一路吐成这样儿就知道!”司机对自己的推断能力显然感到自豪,“从兴义到鹤顶山的这条路可不好走啊,别的地方这车一小时能跑上一百里,可是在这儿一小时五十里都跑不到。说起来,这路还是过去学大寨那会子修过的呢,这十来年用下来,路上就没一个平平整整的地方,一下雨又泥泞又滑,有个十天半月不下雨,这路上的灰啊,您要开着窗张着嘴能吃进一碗沙子去!都是大炼钢铁那会子闹的,把这边能砍的树都给砍了去填炼钢炉!您去鹤顶山gān吗?您是个大gān部吧?去那儿联系工作的?我老家也在那儿,还是我爹那辈儿,自然灾害时实在活不下去了,逃荒逃到兴义,就指着靠着铁路,多少总还能混口饭吃,我们在鹤顶山还有不少本家亲戚在呢,鹤顶山那地方,过日子不易啊!您想,兴义好坏还有条铁路,田地也还算多,鹤顶山除了那几座山还有什么?靠着襄江倒是有点好田地,可一发大水就得完,学大寨那会儿在山上也开田,有了田楞是没地方找水浇地,为了那点水,年年都听说这村和那村抗着家伙gān架拼命,我一个远房堂哥就是为了水把一条腿给打折了,到现在还落下个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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