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二楼,他再次停下脚步。偏头想了想,又转身,走到宿舍老大爷的窗口。
“大爷,我打个电话。”赵亚拨了徒颜宿舍的电话,听见徒颜的声音,他说:“徒颜,我今晚不来了。”
“为什么?”徒颜失望地问:“你要补课?小汽车又布置你工作了?还是你的同学要帮你庆祝?”
“都不是。我现在不想说,以后见面再告诉你。”
徒颜沉默了一会,大声问起来:“亚亚,有人欺负你吗?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受了委屈不要忍着,让我帮你。”
“没有,我很好。”赵亚放下电话。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上楼梯,当他转身出现在四楼的走廊尽头时,赫然发现对面远远站着一个人。
张瑞就在宿舍门口,瞥见赵亚,他似乎什么都放心了,微微偏头,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进了宿舍。
赵亚进门,站在窗边。
张瑞躺回chuáng上,问:“再把模型装一次好不好?”
徒颜现在不定怎么失望呢。赵亚心里闷闷的,觉得自己的决定很傻,却好脾气地点头:“好。”
他取下模型,拉了凳子到chuáng边,将模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拆下来,又开始慢慢地组装。
张瑞贪婪地看着。这是多珍贵的一刻,他拼命记着每个细节,赵亚每个细微的动作,他希望可以永不忘记。如果有摄像机该多好,可以不断重播,重播。
赵亚比上次更用心的装模型,他全神贯注地选择着零件,直到jīng致的四驱车再次重现。
“好了。”赵亚把车递给chuáng上的张瑞,在这瞬间他仿佛察觉异常,疑惑地向门口看去。
徒颜站在门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漂亮的礼盒,不知已站了多久。
“徒颜?”赵亚嗓子发gān,无辜地看着徒颜。
张瑞从chuáng上坐起来:“是你的朋友?请进来坐。”又问:“要我暂时离开吗?”
徒颜慢慢走进来,在赵亚面前站着。
“我想,”徒颜的眼睛澄亮,他死死想保持镇定,可谁都知道他快摔倒了:“想把这个给你。”
他把怀里的礼物递给赵亚。
“徒颜……”
徒颜却似乎忍不住了,把头一扭,露出失望而且愤怒的表qíng:“我走了。”
“徒颜……”
“什么也别说,至少这个时候别说。”徒颜转身,停下脚步,回头一字一顿地说:“对了,差点忘记。”他看着赵亚,轻轻地说:“生日快乐。”他的来去都充满怒气,只有这四个字绝对温柔。
赵亚听他一说,几乎痴了,心头一痛,竟有点摇摇yù坠起来。
张口想叫住他,可赵亚找不到力气,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站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他又后悔,又羞愧,又觉得无奈和伤心。
一定有人做错事,赵亚想了半天,想不到可以责怪的人除了自己。
徒颜的背影从走廊上消失,赵亚的心仿佛被碎石子压出血来。他拆开礼物,包装纸层层打开,露出外国进口的包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KK45BW。
赵亚怔怔看看他的礼物,又转头看看chuáng上已经装好的模型,软软伏在chuáng上,无声哭泣起来。
第十二章
快乐的高一(一)副班长又沉默起来。
现在的状态比原先更糟,不但忧郁的眉长蹙,连上课有时候也会走神。赵亚总是怔怔看着某样东西,例如桌上的笔,或者树下的一片叶子,若有人在他身后喊一声,他便象被吓了一跳般震一下,迟钝地转过头来。
他想和徒颜解释,每次站在宿舍老大爷处拿起电话,手心都微微冒汗。不知道该和徒颜说什么,万一越描越黑,那可怎么办?
而他心里也隐隐有些不满,因为自己并没有确实地做错什么,徒颜为什么不能大方一点。
说出徒颜的名字,等徒颜来接电话的时候,赵亚的心就会怦怦乱跳起来,不禁胡思乱想。他一时觉得这事自己错了,一时觉得徒颜也有错,患得患失让他更脆弱,手里的话筒便渐渐沉重起来。
短短的等待象逐渐绷紧的弦,他会忽然畏惧起来,把话筒猛然往下一盖,似乎挡住了从里面传来的噩耗。
就这样,和徒颜解释的行动功亏一篑。
有时候也打定主意要和徒颜说清楚,赵亚鼓励自己很多次,并且警告自己这次一定要等徒颜接电话,并且把事qíng经过都告诉徒颜。可世事往往这么巧,好不容易徒颜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赵亚乱跳的心快蹦出嗓子眼时,张瑞的身影总会从远处闪一闪,似乎正打算回宿舍。赵亚呼吸一顿,会反shexing地放下话筒。
徒颜一连几天接了莫名其妙的电话,不是接的时候挂断,就是说了一个字后挂断。虽然对方一个字也没说,但他已经猜到是谁。
赵亚的行为让他很迷惑,而且慢慢怀疑起来。难道赵亚打算和他划清界限?那小汽车已经取代了他的地位,赵亚要告诉他,却又不好开口?
他拼命安慰自己这不可能,负面的qíng绪却越来越严重,以至于连他也不敢打电话给赵亚,怕听到可怕的消息。
两人都有了心结,竟到了互不沟通的地步。
极其艰难地熬过两个星期,赵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qíng回家了。
到家时静悄悄一片,看来大家都有事出去了。赵亚脱了鞋就回房,房间里也是空空的,徒颜显然没有回来。
他便有点惆怅,不由担心起来。难道就这样完了吗?一想到这,赵亚觉得心仿佛要被绝望的斧头凿成粉末了。他缩在chuáng角落不作声,隔了一会,把徒颜送他的照片拿出来。
照片上的徒颜还在开心地笑着,手里拿着兰花苗,两手脏兮兮的。两人在一块的快活qíng景重现在眼前,赵亚微笑起来。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他们是天生要在一起的,看徒颜,第一天晚上来就偷偷瞅赵亚,把心爱的模型送给赵亚。
这样想着,赵亚隐隐觉察出希望来。
他开始计划徒颜回来的时候该怎么和解。首先,解释事qíng经过吧。然后,和徒颜商量以后考大学的事,高中不能在一起,大学一定要考到一块,最好是一个宿舍。
最后……赵亚的脸泛出点嫩红。最后,要不要让徒颜吻他?
接吻?赵亚的心更剧烈地跳起来,不是乱糟糟地跳,而是唱着快乐的歌似的。瞧张瑞的意思,似乎没有接吻就不算确定关系。和徒颜这么容易生分,难道是因为没有确定关系?
赵亚的小脑子不断转着,挖空心思地想。他已经忘了生气,忘了徒颜恐怕不会回来,如同喝了后劲大的陈年老酒,他有点飘了。
照片上的徒颜笑着,他的笑容有一百种可爱的地方。赵亚越看越爱不释手,仿佛活生生的徒颜就在里面似的。他双手捧着照片,忽然笑着,低头在照片上轻轻吻了。
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心里澎湃,就象真的在和徒颜接吻一样。赵亚陶醉地闭上眼,再次低头。这次,他深深地吻了下去,全心全意体验和徒颜接吻的感觉。
太奇妙了,也许和真人接吻也不会这么奇妙。
赵亚几乎要大叫着把心里的幸福宣扬出来,抬头时,眼角处微微一跳。他转头,满脸的笑容僵硬了。
若琳站在门口,头发乱乱的,似乎刚刚才从赵亚妈妈的房间睡觉起来。她用不敢置信的瞪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赵亚,仿佛赵亚已不是赵亚,而是被一个鬼占据了躯体的怪物。
赵亚浑身都僵了。
刺骨的寒流从脚底一路往上爬,簌地钻进心窝。于是手开始发抖,脚开始发抖,唇开始发抖……
一切都崩溃了。
他紧紧攥着照片,希望那张照片从来不曾被若琳阿姨看见。可他知道若琳阿姨看见了,而且看得清楚上面的人是徒颜。
时间残忍地静止了,停顿时凸现无声下恐怖的撕裂、翻腾、尖叫。
就在赵亚几乎被若琳的目光bī疯的当口,若琳仿佛也忍受不住似的猛然转身,从房门消失。
赵亚失神地看着空dàngdàng的房门,已经忘记了思考,他连下chuáng关上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把被子扯到头上,深深地藏到黑暗中去。
黑暗的颜色多好,可以掩盖一切污浊,可以把人藏得牢牢的。赵亚在被子里发抖,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从头到脚,从每一个毛孔到心脏,都是冰一般的温度。
黑暗和沉默总同时存在,没有声音让赵亚安心,又让赵亚想大声哭叫。可他没有作声,这样的事,怎么还有脸哭叫?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传来声音。赵亚象受惊的小鸟一样,警惕地听着动静。
“哎呀,我快累死了。若琳,你起来了?来,快来帮我拿菜。今天弄顿好吃的给我们两个儿子。”是赵亚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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