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_风弄【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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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没回家?”这许多天赵亚第一次主动和张瑞说话,虽然不大流畅,张瑞还是感到令人感动的惊喜。

  张瑞从chuáng上坐起来,仿佛jīng神立即好了很多:“回家没意思,爸又到上海开会去了。”他斟酌着问:“你呢?你怎么回来了?”

  赵亚立即闷住了,低头坐下来整理书柜。

  张瑞瞧出蹊跷,从chuáng上跳下来。

  “你和他……吵架?”他低声问。

  赵亚摇头。

  “他不肯见你?”张瑞叹气:“要我找他解释吗?”

  赵亚摇头,猛地转身,眼睛大大的看着张瑞。

  “你坐下。”赵亚象闷够的火气要发泄出来似的,指着chuáng对张瑞qiáng硬地说:“坐下。”他按着不明状况的张瑞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张瑞身边。

  “别动。”赵亚深深吸一口气,抓起张瑞的手,轻轻用双掌合住。

  张瑞愣住了,他微微动了动。

  “别动,求你了。”赵亚带着哭音。

  张瑞顿时不敢动了。

  赵亚握着他的手,轻轻说:“张瑞,我是个怪物。我爱惨了徒颜。”眼泪从脸上滑下来,赵亚说:“我不正常。”

  张瑞伸出手,默默把赵亚搂在怀里,一个下午也没动弹。

  第二天,赵亚接到了若琳的电话。

  若琳说:“亚亚,晚上出来吃饭,阿姨有事和你说。”

  对赵亚来说,仿佛死囚受刑的时辰快到了。

  第十三章

  如果是别人,赵亚可以逃避。但若琳,他是不敢也不愿逃避的。伸头也是一刀,他在约定的时间,双手cha在口袋里,缓缓走出校门。

  若琳把他领到附近一家jīng致的饭馆,闲闲问他要点些什么。

  赵亚摇摇头,表示没有意见,也许同时表示他没有胃口。

  若琳维持着一贯的模样,大人到底是大人,总能露出轻松的姿态处理了不起的大事。她体贴地点了几样赵亚爱吃的菜,格外吩咐服务员拿来一罐椰子汁给赵亚。

  “都喜欢吗?”菜上桌后,若琳关切地问。

  关切让赵亚更抬不起头,他隐隐知道这不过是一场bào雨的前奏,定有什么在后面。

  当他低头吃菜的时候,若琳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徒颜的爸爸昨晚打电话来了。是美国打过来的。”

  赵亚停下筷子,坐直了,等待处决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若琳。

  若琳还是温柔的阿姨,她爱怜的目光抚摸着赵亚,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怕赵亚受不了似的放缓了音调:“亚亚,徒颜要出国读书。”

  赵亚僵住了。

  若琳说:“出国读书对徒颜很有好处,他总算有机会和爸爸相处了。”

  赵亚没有答话。他很安静,象玻璃破碎后一地碎屑般的安静。澄清的眼睛看着若琳,眼里没有可怜兮兮,也没有疯狂或者绝望;但那里面也并不是空的,而是盛了静悄悄的悲哀,象被遗弃的小狗在遭遇人道毁灭前望向同qíng者的目光,轻轻告诉他人“我知道事qíng会这样”,渗出仅仅一点点无奈。

  连若琳也不忍心看赵亚的眼,她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徒然解释:“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为了徒颜的前途。亚亚,你将来也是有出息的。你和徒颜……将来都要……”

  “阿姨,”赵亚缓缓站起来。他不大愤怒,也不大惊讶,只是空dàngdàng的,连声音也满是抓不住的回响。“我和徒颜没有将来。”他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象用什么东西把自己捣碎了。

  时间吭哧一声,溜过了这个难以承受的时刻。

  深夜回到宿舍,张瑞还是等在门口。

  赵亚到了门口,怔怔发呆。

  张瑞说:“进去睡觉吧。”

  赵亚说:“张瑞,我们完了。”他转身,又下了楼。

  走过宿舍,走过球场,走过教学楼,赵亚在执信百年的古树前停下。

  他说:“从前一定有人在上面吊死,我可以听见他的魂在哭。”

  张瑞跟在后面。张瑞说:“我没有听见。”

  “我每次走过都可以听见他哭,你没有听见?”赵亚忍着,手垂在大腿两侧直颤。

  “亚亚,”张瑞说:“哭吧。”

  赵亚闷了半晌,摇头:“总有一天,我会痛痛快快哭。”他颓然坐在树下,用手紧紧搂住头。

  第二天赵亚妈妈的电话来了。

  “亚亚,徒颜要出国了!”妈妈的语气是惊讶而喜悦的:“哎呀,忽然说要出国,可把我吓了一跳,难为他们手续办得这么快,有关系就是不同。”

  赵亚在这边沉默无声。

  妈妈只管说自己的:“本来真不该让徒颜随他爸爸,可你若琳阿姨考虑得也对,出国总比不出国好。父母的事可以放一边,最主要是孩子的前途。你和徒颜多聚聚,买份礼物给他。不然他一出国,搞不好三两年就把你给忘了呢。”

  妈妈的笑话让赵亚顶不好受,看宿舍的老大爷在旁边瞧赵亚的脸色,还以为他在电话里被妈妈臭骂一顿。

  最后一个电话,是徒颜打来的。

  徒颜开口就说:“我要出国了。”

  赵亚说:“我知道。”

  “我可以不走。”

  赵亚久已沉寂的心霍霍跳了两下,可这两下只能象回光返照一样稍做挣扎,很快又重复死寂。他说:“出国挺好的,有前途。”

  徒颜在电话那边愣住了。

  “亚亚,”徒颜隔了很久才找回声音,而音调已经无法控制了。他哀求地问:“我来学校找你好吗?”

  赵亚咬着唇:“别来。”

  “我不gān别的,见一见……”

  “不,不要。”赵亚的手颤抖着,话筒的也跟着剧烈颤动。

  徒颜象临死前的悲鸣:“我要走了。最后一面,我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看。我不麻烦你,你只要出来校门口……”

  喀嚓,电话断了。

  赵亚把话筒放下,快步跑上四楼。他走进宿舍,用头蒙住被子,死咬着牙。

  眼泪,忍不住了。

  怕徒颜过来找,赵亚一连两个星期不敢出校门,连自习也拉了张瑞一起去。他知道自己是怯懦的,小说中和电视里所见的勇敢在现实中如此珍贵,难怪总被人们永世不忘的歌颂。

  可他只是赵亚,一只小小的无力的昆虫,随便一张世俗的破烂的网,就可以把他彻底困住,直到蜘蛛把他的躯体化液全部吸gān。

  徒颜离开了,他冲向蓝天,远渡到大洋的彼岸。

  赵亚学习成绩开始下滑,他越发清秀,让女孩子们总偷偷看他的脸、他的背影。可徐老师不是女孩子,她并不满意。赵亚的成绩退步了,成绩才是学生最重要的东西。为这个,她私下找赵亚谈了两次,但谈话没能让赵亚的成绩上去,只让赵亚更加憔悴而已。

  其实赵亚也在努力追赶。

  他每天很早起来,每夜很晚才睡。他起早摸黑地学习,状态却越来越糟。英语和语文他背了就忘,数学物理他总忽略了一点点而导致大题尽错。

  而期末考试,就快到了。

  张瑞暗暗为赵亚着急,他为赵亚找了不少辅导书,替赵亚向赵亚妈妈隐瞒学校的qíng况,而且帮赵亚补习。

  期末考试后赵亚瘦了几斤,张瑞也陪着熬出了两个黑眼圈。

  人生总是一个又一个难关,迎接一次又一次判决。赵亚现在又要面对判决了,这次的裁决非常残忍,成绩单上,六门主课三门不及格,全年级第二的赵亚名次退到一百七十二名。

  这是头顶上一记毫不容qíng的霹雳。

  赵亚从来没有拿过这么糟糕的成绩,他对着成绩单,惊呆了。

  张瑞企图开导:“第一个学期,我们还有下学期呢。最重要的是考大学。”他还为赵亚出主意,“我叫我家的保姆来帮你开家长会吧,你妈那,我想办法帮你瞒着。等下个学期成绩好了……”

  开导无济于事。

  赵亚妈妈每天都打电话来问:“成绩出来没有,全班第几?亚亚啊,这次有没有把握拿全班第一?中考可是瑞瑞第一哦,你们不是常常有来有往吗?”

  每次听见妈妈这样问,赵亚胸膛都冷浸浸一片,敷衍着说成绩没有出来,老师们正统计分数。

  敷衍终于渐渐不中用了,今天赵亚妈妈又打电话来:“亚亚,我熬了好汤,今天和爸爸过来看你。”

  赵亚心想要露出原形了,听见妈妈在电话里喊爸爸:“你去借啊,快快,我刚才在楼梯口见到小王。他说今天不用呢。”

  赵亚回到宿舍,不安地看着张瑞:“我妈和我爸要来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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