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样活着也没什么纪念价值的人,或许活着也没什么价值,把小白供出来算是他不长不短人生里唯一的亮点。
“这种病,有钱也白搭,还不如把钱花在这里,多点几盘ròu烤。”说着,顾苏又叫了几盘ròu,给自己追了一杯啤酒。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他也想活下去啊!不过想要赖活着也不是那么容易。
“配型有点难。”面对温良,顾苏半晌只说了一句话。
何止是有点难,简直是……太难了!
他这种病现在唯一比较好的方法就是换髓,可是愿意把自己的骨髓登记到骨髓库的人原本就少,加上……
“通知你家里的人来做配型试试看比较好,同一家族的人做配型几率比较大。”
医生当时这样建议着,别人听到或许是个好消息,可是顾苏听到却感觉自己彻底被判了死刑!
完了……
家族?
他根本没有那玩意啊!
其实是他一直在骗小白,骗他做他的弟弟。
“小白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的。”
平地生雷,顾苏说了让温良目瞪口呆的话。
妈妈怀孕的时候,那隔着薄薄肌肤摸到的轻微脉动,是小白的,也不是小白的。
妈妈怀着弟弟的时候很温柔,顾苏为此非常感谢自己的弟弟,如果妈妈可以一直这样温柔就好了,不用挨打,每天还有饭吃,顾苏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妈妈原来是很会做菜的。
顾苏想,如果弟弟出生,他一定会对他很好很好。
后来弟弟出生了,然后,死掉了。
医生说弟弟是内脏出血。
内脏里面居然能流血……多么可怕的事?
温柔的妈妈消失了,烧掉弟弟尸体的妈妈变得比以往还要狂bào。拼命地捶打自己,恶狠狠地说为什么死掉的不是他?
那是“遗传病”,为什么得病的概率偏偏落在弟弟身上而不是他身上?
妈妈说过,外公是流血流太多死掉的;医生说过,弟弟是内脏里面出血死掉的……
对于病,对于死,十岁的顾苏还没有概念,可是被母亲扔到墙上,顺着硬硬的石灰墙软下来的顾苏,尝到了额头流下来的
自己的血。
顾苏只是想着:什么是“死”呢?
如果“死”就是像弟弟那样不能动不能哭的话,他现在……或许还不如死去……
不过顾苏并没有在那次死去,没几天,妈妈把弟弟抱回来了。
这回妈妈抱回来的弟弟,比原来更漂亮、更健康,从来也不哭的小家伙只会笑着吮他的手指。
顾苏想,自己喜欢这个新弟弟。
他管新的弟弟叫“白”,洁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白。不会遭到厄运血脉诅咒的,永远的“白”。
“其实我才是大骗子啊,唉……”唉声叹了口气,顾苏看向呆呆看着自己的温良,“人不可貌相吧?我们现在彼此彼此了。”
说完这句话,顾苏又开始喝酒,“其实这些事qíng发生的很好,我反而有些放心,要不然我要是真的死了,小白就又孤零零了。被我骗得没了家人,我一走了他就真的一个人了,老天爷对我不薄,总算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奎小姐也是真的喜欢小白的,谈恋爱就是要有摩擦,两个人磨一磨或许就好了,我和小白也是经常斗嘴吵架的……
“本来还想带侄子打球的,不过……”
不一定能看到小白的孩子了。
剩下的话顾苏没有说,不过看到他脸上黯然的表qíng,温良终究没有说话。
原本就是知道的,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不是?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想结婚,结婚有了老婆孩子,小白也算有了嫂嫂、侄子侄女。
哪怕感qíng淡薄可也算有了“亲戚”,过年时候也有可以团聚的对象。
那样等自己离开后,小白也不会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那个孩子很讨厌一个人的,顾苏知道。
如今虽然换了一下,自己没有对象能结婚生子,反倒是小白有了可以结婚的对象……啊,还有了一个庞大的家族。这样更好不是么?
有了血缘关系的家族,一定比自己这样的人更好,日子久了,小白会那样认为的。
苏白翻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就是没找到哥哥。
苏白压根没理会奎茵,本来他就不在乎,现在……他更是没感觉。
苏白只在意,哥哥去哪里了?跑到哪里了?会不会回来?有没有……
把花容失色的奎茵推出家门,一如哥哥每个晚归的夜晚,苏白冷着脸孔坐在玄关等着那迟来的人。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苏白静静想起了很多年前哥哥的第一次晚归……
自己称为母亲的女人抛弃他们的一夜。
自己静静坐在门口,穿过哗啦啦的大雨直直望着巷口,雨幕淹没了视线,自己仔细地辨认着雨中奔跑的行人,可是,没有一个是奔向自己的,没有一个是哥哥。
哥哥会不会……像那女人一样……永远不回来了?
心揪得生疼,梦里小小的孩子却没有哭,很久以前,他就学会只在心里安静地哭泣。直到一双大手轻轻拍上自己的脑袋。
“小白……哥哥实在找不到妈妈……”湿透的哥哥虽然láng狈,可脸上却对自己笑得温柔。
“所以……今后我们两个人……一同生活吧。”哥哥抱起自己,进到屋子锁好门。
关上满城风雨。
哥哥的脸湿湿的,哥哥的眼圈有点红,哥哥的身上全都湿透了,衣服冷冷地,可是……被哥哥抱在怀里,苏白觉得很温暖。
轻轻把脑袋埋进哥哥的胸膛,他偷偷笑了。
要永远喔!
做着过去的梦,不知不觉睡着的苏白迷迷糊糊被窗外的雨声惊醒,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梦里窗外是晴天,哥哥就睡在自己身边……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星期天。
苏白微笑着将手往旁边摸去,指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自己喜欢的体温。可……
冰冷的地板,是自己唯一摸到的。
昨天的一切cháo水般涌上来,想起自己昨天的告白……苏白赫然一身冷汗。哥哥或许回来了……
抱着微薄的可怜的希望,苏白慌张地跳起来冲到大厅里。
大厅里没有人?
厨房,浴室,餐厅……统统没有人!
最后跑到阳台上的苏白忽然觉得:哥哥会不会离开了?
冷静一点,哥哥说不定只是出去买菜了,哥哥回来了,但是有点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会买自己喜欢的鳕鱼回来……
心脏突突跳着,苏白重新板住面孔。
厨房里,哥哥为了响应环保号召而买的采购篮,静静躺在角落。
打开哥哥的抽屉。很好,存折还在,没有钱,哥哥跑也跑不远。
不过依照哥哥的xing格,那凡事为自己着想的人极有可能留下他所有的积蓄,一走了之。
苍白着脸,苏白打开哥哥的柜子,内衣裤在,衬衣在,裤子也在……
不过,衣服再买也可以……
不断地找着说服自己哥哥没有离家出走的证据,然后,又一个一个把它们推翻。
坐在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哥哥房间里,苏白原本冷静自制的神色再也不在。心脏猛地一缩!
梦里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变得生动,苏白心里一阵慌张,心脏扑通跳着,像缺了什么,生生被挖出一个dòng,冷冷地没有着落……
一地的东西……苏白竟然找不到一样是哥哥可以留恋的。
苏白紧紧抱住膝盖,黑dòngdòng的眸子直直瞪着门口。
现在的自己,渐渐和若gān年前的自己重合了。
和多年前的……那个雨天重合了。
多年后,又是一个雨天。
不同的……哥哥上次回来了,这次没有。
哥哥没有再回来。
走了……便不再回头。
专心等待哥哥回来的时候,苏白对外界不闻不问,十足的无为青年,倒是何家老太太还在拼命维护他,苏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这样了,对方还不放弃自己,放自己回去……
血缘那个东西就那么重要?
难怪温良原本那个样子也能坐稳继承人的位子,何家的老太太根本是认血不认人。
苏白对此毫无兴趣,他只想回到哥哥身边。
哥哥身边?
苏白苦笑着:哥哥现在在哪里?
没有身分证明,也没有钱的哥哥能去哪里?尤其是还带着伤……
照会了哥哥工作场所的所有人,可是大家的答复全是摇头。
陷入疯狂的寻找太过引人注目,担心这种行为酿成丑闻,苏白被qiáng制带回何家关了起来。
苏白开始不吃不喝,每天只是瞪着门口,像被迫与母shòu分离的小shòu,目光狠猛地用凶恶的牙保护着自己最后的空间。
“苏先生jīng神其实有点……”医生尽量挑选着适当的言词,“应该是小时候受到qiáng烈刺激的缘故,虽然平时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实际上受到刺激就会病发。现在这样就是受刺激后的习惯xing保护状态,所以……”
看着眼前漂亮的青年,医生不由得同qíng。
“知道病因也比较好处理,不妨把熟悉他小时候的人带来,比如母亲,比如保姆……”
奎茵抿了抿唇。
唯一熟悉苏白小时候的那个人现在在……
“喂!饭好了没?”温良扯着嗓子从屋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挠着头发,原本就乱的头发此时更像是鸟窝一般。
“啊?啊!马上就好!”男人急忙从沉思中醒过来,停顿了半晌的菜刀又忙碌起来。
刀下的菜叶子因为刚才的停顿,边缘有些失水。
站在小小破落厨房里的男人,正是顾苏。
顾苏请温良吃完饭后,才发现自己的钱都缴了医药费,没办法,只好变成温良请他,然后因为没有地方住,顾苏顺便跟着温良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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